段雲義忽然想到應該喊一喊,萬一有人經過,聽見了喊聲也許會過來搭救他。他白天喊了一天,回答他的隻有一片煩人的蟈蟈叫。他晚上又接著喊,還真有效果,不一會兒就喊來了一雙綠色的眼睛從上往下盯著他看,還回報了一聲淒厲的長嚎,接著盯著他看的綠眼睛就變成了六七對。段雲義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再不敢喊,但他聽得見那有規律的跑圈聲圍著窯口竟然跑了大半夜。
段雲義又一次死了心。開始看車夫給他留下的東西:八個鍋盔餅子,一鐵壺涼水,一條麻袋,一把雨傘,一件厚布舊長袍——倒也算衣食無憂、風雨不懼,替他想得確實也真周全!
段雲義開始靜下心來想一想,這些年來他什麼都沒有替別人設身處地地想過,一件件一樁樁的往事都回味了一遍,說實話舍己為人他根本做不到,損人利己的事他是經常做,不可理喻的是他還做了不少損人卻又不利己的壞事情。其實也隻是一種不由人,不過想顯示自己有這種損壞旁人的權力和能力,夜深人靜時也會自我安為都是出於民眾的權益、行業的規矩,其實骨子裏卻是總想看到別人被損壞時的那種掙紮與無奈,並從中享受到那種說不出的快感——彩葉就說過他,損人不利己其實最可惡!
“廣義昌”糧店雖說買賣不小,但是立刻從櫃上湊出一千塊現大洋還是有點困難。東家內掌櫃已經說了話,又是十萬火急為搭救東家本人的性命,賬房先生就跑到“積厚誠”錢莊以“九扣十三歸”的高利借出來一千塊現大洋。大洋是錢莊用鐵枷車送到“廣義昌”糧店的,都是用白麻紙包裹十塊一軸一百塊一封,正好裝滿了兩隻“捎馬子”。
賬房先生一看再想悄悄送到支家橋家裏去天就黑了。他趕忙讓夥計去問彩葉:“是今天夜裏必須送過去,還是等到明天白天再送?”
他剛把安排傳話的人送走了,又想起來應該吩咐其他的夥計們好好看守糧店門戶以防不測。等布置停當了,才猛然記起那擺在桌案上的兩個“捎馬子”。趕緊扭身快步回屋去一看,登時把他嚇得癱坐在了地上——桌案上哪裏還有什麼“捎馬子”?他慌忙喊叫“來人”,眾夥計一個個拿鍁舉棍把前店後庫都找尋了個遍,也沒能找出些微蛛絲馬跡來!
有人在放“捎馬子”的桌案上也發現了一張白紙。賬房趕緊拿過來一看,上麵寫了這樣幾個字:錢收下,去城東南八裏舊磚窯。旁邊還畫出了磚窯的具體方位。
賬房並不傻,他不能把丟失贖金的事情馬上告知彩葉,那樣做他丟失贖金的罪就坐實了。最後,他鼓了鼓勇氣,對夥計們說:“你們一半人留下來看著家,另一半人跟著我立刻去往城東南,咱們一定要找到這座舊磚窯!”
舊磚窯找到了,段雲義也好好的正呆在那裏,他一見賬房就“哇”地一聲哭出聲來,還連聲叫賬房是他的救命恩人。賬房說,內掌櫃你媳婦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你以後好生待她吧!
也就在這天早晨,“朝陽樓旅社”住的氈帽商和獵手也都走了。馮占魁在自己店裏的帳本裏,卻同樣意外地發現了一張
“無頭帖子”,大意是說下帖人見到家鄉農人生活艱辛,春荒夏旱年成不濟,牙商盤剝苦不堪言,自己願意捐出大洋一千元。現大洋存於南關龍嚴寺住持濟廣和尚處,煩請店主遍告窮困鄉鄰四鄉百姓都可自往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