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和也不勉強他,眼盯著別處問:“聽說劉公子一直在日本留學,怎麼忽然拋棄學業,匆忙趕回來了呢?”
劉孝光答說:“晚輩本來一直都在安心留學,是突然聽說了家父平白無故被投入了囹圇之中。讓我無心再繼續安心就學,隻好匆忙趕回來了。”
成和依舊眼睛盯著別處問:“見過你父親了?”
劉孝光說:“晚輩已經去過好幾趟‘羈候所’了。管監的獄頭說因為案情未明不便準予接見,還說隻能有了道台大人您的特別口諭方可破例接見。”
成和這才把目光收回來,平淡的說:“那就等一會兒,我安排人帶你進去見一見你父親吧。”
劉孝光說:“能見上一麵自然也很感謝老大人的特別恩典.但晚輩更願意老大人將我父親無罪開釋,能夠日日在他的跟前盡孝才是我這作晚輩的最大心願。我也鬥膽請問一句老大人,我父親他到底身犯何種大罪呢?”
成和想了想回答說:“你不知道有人告了他有十大罪狀嗎?本道員也正在抓緊一一甄別落實,一旦明確了他無罪或其罪尚輕,自然就會被開釋的。”
劉孝光說:“我父親為人處事在宣府盡人皆知,他勤懇辦學操勞多年,或有錯謬那是在所難免,但若說他有罪,甚至是滔天大罪且有十條之多,就一定是誣蔑陷害。老大人在口北道為官多年,必是心知肚明,還望老大人明察秋毫,把誣告的治罪反坐。千萬別寒了宣化士人之心。再者我父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好,懇請大人準許保外候審就醫。”
成和說:“案件輕重緩急總得一件一件地辦,查證問詢也須精斟細酌。你放心,我不會讓他這位中學堂監督去住鐵獄石牢的,無非就是尋個清靜的地方,讓他靜下心來好好讀書養性吧!這保外就醫我看也就免了吧。”
劉孝光有些激動了,他聲音顫抖地說:“老大人的話差矣。有父親在牢裏受苦受難,兒女在家有能夠寬心自在、撒手不管的情理嗎?我聽說老大人您也是位孝子,年青時也做過一件驚天動地大忠大孝的奇事,也曾為了替屈死的叔父辯清冤屈,孤身一人越衙告狀,一直從縣州府省上告到了中央都察院。如果當年老大人你抱著聽天由命的心腸,老大人叔父沉冤的案子也能翻過來嗎?”
成和吃驚道:“你怎麼也知道我的家事?”
劉孝光說:“我知道大人家裏父母早亡,從小跟隨叔父長大。您的叔父在榮成縣衙裏當差,發現了縣令貪髒枉法,就要具名舉報。不料事情泄露,縣令竟起殺心,雇凶殺害了您的叔父。那時您隻有十七歲,卻四處奔波為叔父申冤。可憐您人微言輕,根本沒有人把這個案子當一回事。大人才一怒之下,毅然攜帶叔父血衣,日夜兼程跑到北京都察院去告‘禦狀’。終於引起重視,由都察院親自辦理此案,幾經勘察才終於為叔父洗清冤屈,將雇凶殺人的縣令和凶手全都判處了斬首。您的叔父也因忠心為國、舉報有功而被朝廷賜祭葬,並給予‘入昭忠祠,國史立傳’的殊榮。這一案件也使得老大人年紀青青便名動朝野、爭相傳頌了。”
成和覺得自己心裏凍結的堅冰此刻已經融開了一條縫隙。他歎了口氣說:“這都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也是年青氣盛,眼睛裏揉不進沙子去。如今我已然老邁了,不複再有那樣的少年豪氣了,不過你是從哪裏知道了這件事情原委的?”
劉孝光說:“我也是在火車上碰見了您的一位山東滕縣的老鄉,他是到壩上藍旗去販牲口的。提起老大人,他說您至忠至孝、敢作敢為,而今在您的原籍還被人傳為美談,家家都拿老大人的孝跡教育子女呢。還說大人為官必是大大的好官,必會為口北道的百姓帶來幸運。晚輩不才,但願意以老大人為楷模,也發過誓寧可死也一定要為家父洗清冤屈。這一點小小的心願不知老大人能否願意成全。”
成和緘默不語,他站起身在公案前踱著步子,許久才擺擺手說:“還是先去探望一下你的父親吧。所謂聖賢者都是能‘見微而知著’的人,也隻有防微杜漸才能保國家社稷萬無一失。你父親身為朝廷委派到中學堂裏的命官,難道他真得就已經做得盡善盡美、無可指摘了嗎?俗語說無風不起浪,別人羅列的種種的罪名,或許有一些事是捕風捉影,但絕不會條條都是子虛烏有、空穴來風!”
劉孝光趕忙施禮說都記住了,又把傅增湘的親筆信信小心地奉上。成和並沒有馬上看信,他把陸師爺叫來,讓他帶著劉孝光前去探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