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齊從文華殿出來,立即被宮外等候的王世充接下,一頂轎子坐到了城東。
這是一所占地二十餘畝的宅院,與王韶這等一品高官占地四頃的宅第比起來自然見小,但在蕭齊的眼裏,卻也是高門深第,廣大無比了。他隨著王世充前後左右轉了半個時辰,略略熟悉了各廂各房各個路徑,不住口地致謝:“真是有勞王兄。晉王爺於我兄弟如此恩惠,叫我二人怎生相報……”
王世充:“宅子是聖上所賜,也是晉王爺的一片愛才之意。日後隻要孟兄稍效趨馳,聖上與晉王爺的賞賜定然愈加豐厚。”又道:“晚間小兄再來,送上四個婢女。王太傅想必亦要贈送幾個小廝。蕭兄安坐,小兄去了。”
蕭齊連連點頭,心中隻想:四個婢女?我們的了麼?
到了晚間,這所宅子陡然熱鬧起來。院門前來了幾個匠人,搭著木梯掛起一塊柒金大匾:“禦賜都衛府”,婢女和小廝奴仆一下子來了十幾二十個,外加一匹雪白大馬。蕭齊院門外接著王韶、裘公公、楊廣,另有一些沒見過麵的官兒,一時間糊裏糊塗不知道如何才是,聽由王世充裏裏外外忙了個透。待到裘公公賜下金帛,謝恩完畢,方才明白過來:皇帝賜予孟慶黃金五斤,錦繡五十匹,白馬一隻,奴婢十口;楊廣和王韶贈送奴婢六口;其他上門道賀的官兒各有禮物,有送黃金白銀的,有送奴婢人口的,有送筆墨主紙硯的,有送珠寶家私的……不一而足。王世充一一收下,蕭齊一一致謝。
寒暄過後,大家在廳堂中落座,自是推王韶坐了上位,裘公公次之,楊廣推辭再三,坐了三席,蕭齊一介布衣,在末座相陪。眾人聊了盞茶時光,隻不見孟慶回來,王韶道:“孟都衛得列左武騎衛,隻怕軍中事務繁忙,今日不得歸罷?”
裘公公卻不提孟慶,笑道:“無妨。蕭公子曾於老奴言道:孟都衛於詩詞文章不甚專精。想來蕭公子必於詞韻一道頗有所得。我等何不借此良機,一睹高明?”
眾人頓時鼓起臊來,紛紛附和“此言甚是”。孟慶所作的兩首七言絕句在座的眾人盡皆與聞,哪裏還信蕭齊“高明”?當下便有一人高聲吟哦起來:“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好詩啊好詩!”一人道:“一上一上又一上……真是婉轉絕妙,出人意表,豪氣幹雲哪!”
蕭齊心中偷樂,口裏應道:“是是。好,妙。”
裘公公道:“蕭公子何不賦詩一首,以遣良宵?”一旁王韶撚須微笑,並不發言,竟也想一試蕭齊。
蕭齊哪裏怕這個?第一首杜甫的就不說了,那第二首還是上次川西狩獵時他教給孟慶的,乃是唐伯虎春遊的戲作。一邊假作推拒,一邊於腹中暗自搜索,倒是拿哪位高人的名篇來充數?
卻聽楊廣道:“世充,你來應個景罷。這裏除你而外都是握筆之人,你且舞一趟劍,教蕭公子批評。”
“是。”王世充一口飲盡杯中酒水,行至庭院拔出配劍,就著月光揮舞起來。
“眾官人勿怪,小人獻醜了。”王世充的劍舞得確是好看,刹那間蕭齊已是想起一詩。當下亦是一口將手中酒水飲盡,站起身來,逡巡片刻,待得周遭寂靜,王世充一劍帶起風聲,高聲吟道:“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眾人頓時呆了,隻餘王世充在月下舞得一片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