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裏的清涼空氣完全阻止了外麵的炎熱,已經夏天了。怪不得一早起來汗水就冒個不停。
葛蕾走到中間車廂,右手抓著扶手,左手背著包,站在靠門的位置上。她習慣性地巡視著車內。
這座城市的地鐵線剛開通,二號線的車廂內很空,若想坐下,空位倒是很多。隻有三個打扮入時的女孩,兩個貼著座位抱著廉價皮包的中年婦女,還有一個老人帶著個孩子,那孩子好奇地看著頭上的地鐵各站的名稱,那裏正有一個綠色的亮燈在閃爍——車廂裏人少到可以仔細觀察每一個人的表情。其實沒必要堅持站著不坐。
實際上,坐下來也會舒服許多。老城區交通擁堵,葛蕾上午離開家門,辦了幾件瑣碎的事。車子放在新城區,在老城區辦事,完全靠走路和搭地鐵,實在很累了,整個腳又酸又疼,她真的不適合穿高跟鞋。
辦公室裏,年輕的同事們都勾著頭在電腦上辦公,隻有主任悠閑地泡了杯茶。看見葛蕾來,他的眼睛裏像放飛了一群蜜蜂,歡迎的態度顯得很誇張。這是一家清閑的事業單位,葛蕾大學畢業後通過考試進到這裏,十多年了這家單位還是老樣子的清閑,而葛蕾已經沒有耐心清閑了,事實上大家都知道她的才華,還有她開設的那家三次元偵探社,生意火的很。葛蕾是來提交停薪留職申請的,自從春節過後,今天是葛蕾第二次到辦公室露麵。一想到要離開穩定的工作而單幹自己的事業,她現在還是感覺出興奮。多年法律專業的學習,還有對事物的好奇和理智的激情,使得她停止不了向前的腳步。
大概就是因為那樣,明明沒有人看著自己,卻為了那股高傲執拗的脾氣,堅持在這車廂裏站著不坐。不對,就是因為沒有人看著自己,因為不必擔心有人會上前勸慰自己:穩定的單位多舒服啊,你不必這樣受苦。
想到這裏,葛蕾猛然想起一個人——她單位的老領導,已經退休一年了,還進去了,成了被抓的腐敗官員。老領導一點也不懂得享受,平日穿衣樸素,如果不是被人揭發,他應該不會失手被捉。不得不說,老領導是貪官裏的奇葩,對於其保持簡樸生活作風的現象,葛蕾認為,這可能是其深謀遠慮的結果。如果把貪汙來的錢都用在了平時的衣食住行,必然引起紀檢監察部門的注意,因為他清楚,單憑自己那點工資,再怎麼懂得享受也不可能住得起別墅,開得起寶馬的,而保持一些“土氣”反而有可能贏得上級的賞識和群眾的信任,以此來掩蓋自己的貪汙受賄行為。
隻有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他才敢展現自我——他坐在錢堆裏一軋一軋地清點著鈔票。不知道老領導如今怎樣了,這已經是將近一年前的事了。他大概已經忘記了葛蕾了,忘記了自己曾經鼓勵過葛蕾勇敢地去追求夢想。
葛蕾陷入了沉思。
到達滕王閣站時,上來了幾名乘客。四五名結伴同行的中年婦女擠在葛蕾旁邊,打算走過去。為避免與她們碰撞,葛蕾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這隻不過是個小動作,用來讓右腳多受點力,好讓左腿不必承受太多的體重。正在聊天的女孩偷偷瞄了她一眼。她們或許在想,那位姐們真是奇怪。
地鐵呼嘯著穿過贛江江底,向新城區進發。葛蕾想,在城市裏,魔術天天都在上演。
在珠江站下地鐵時,又是一番辛苦。親身體會她才深深覺得,高跟鞋對女性的身體健康是不利的,但女人們為了美又不得不穿上不舒適的高跟鞋。
過於逞強的報應是當她走出地鐵站時,感覺像是受了一場酷刑。看來,從地鐵站到停車這一段路得搭出租車了。真是太可笑了,可葛蕾連自嘲的心情都沒有。因為一分心,她的腳在花崗岩地麵上一滑,差點跌倒。
開車回她位於鳳凰北大道的天賜良園的家,大約有五分鍾車程。經過大門往右拐時,不經意間,她看見那家被澳門賭場派出的高利貸打手逼得賣了的別墅38棟正有人在院子裏打牆,院裏一片狼藉,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