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究竟是為死而生,還是為生而死呢?
當散宜生懷抱酒壇斜靠在牛車上的稻草堆裏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時,布滿浮雲的天際依稀有兩行飛雁掠過。他使勁閉了閉眼睛,撩了撩幾縷垂在額前的花白頭發,用一根插在酒壇裏的稻草杆吮吸了一口酒,任牛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
此時正值晌午,遠處群山連綿,霧鎖煙迷。山道兩旁衰草伏野,大大小小的湖澤閃動著鱗鱗波光,間或一陣風掠過,落英繽紛,秋意濃烈。
身背長弓、腰挎長刀的南宮淵騎馬隨牛車緩緩而行。他抓住一葉隨風飄飛的枯葉百無聊賴地揉碎,瞥了一眼醉眼朦朧的散宜生,終於忍不住道:“散宜大人,離開豐京時您不是對送行的文武百官說要到上庸拜會庸伯嗎?為何多日來卻在荒山野林裏繞來繞去…”
“你這小子,竟然把滿目秋色的雲夢大澤當荒郊野地看待,真是寸光短淺。”散宜生打了一個酒嗝,“呃,虧你叔父還在老夫麵前誇你靈活機敏,是可造之才,讓老夫帶你多增長閱曆……”
南宮淵打斷他的話:“行了,行了,別動不動就倚老賣老!若不是我叔父囑咐我保護您一路上的安全,我才懶得與您這種渾身酒氣的老酒鬼同行。”
“老酒鬼,”散宜生抹了一把臉,嘿嘿一笑,“賢侄,老夫一貫人老心不老。”
南宮淵把頭扭到一邊。
散宜生湊頭吮吸了一口酒,咂了咂嘴:“也罷,人在旅途,不能辜負了山光水色,且讓老夫開導開導你。你可知道路旁的草叫什麼草?”
南宮淵瞅了一眼路邊的草,轉過了頭:“叫什麼?”
散宜生挪了挪身子:“此草名叫龍須草。故老相傳,黃帝拜容成子為師,放棄尊位,隱於雲夢大澤鑄鼎煉丹,研習仙法。曆時十三載終於大成,得以乘龍升天。黎民百姓有感黃帝賢德多有不舍,紛紛挽留,以至於把龍的胡須拉斷了。龍須墜落在地,化為蒲草。這草柔和。用來打草鞋當褥子是上好的材料。”
南宮淵咧了咧嘴:“瞎扯。我在靈台當侍衛長時,聽西伯和眾臣談經論道,伯夷大人說所謂的黃帝複姓公孫,名钜,本是西域一個小部落的頭領,因娶了軒轅氏首領的女兒為妻,改名叫公孫軒轅。說來說去,這人不過是上門女婿而已,死後葬在橋山。既不是周人的祖宗,也沒有什麼征服天下的豐功偉績,鑄鼎成仙的傳說都是胡編亂造的。”
“賢侄,”散宜生放開酒壇,整了整青袍,坐起了身子,“覃夷和覃齊這兩兄弟都是典型的書呆子,認死理,好跟人抬杆。他們的話你切不可聽。這雲夢大澤古來就是育成帝業、孕穗仙姿的寶地。上古的仙家異人如赤鬆子、柏高、彭祖等盡出於此。對了,看到那簇黃色的小花了嗎?那就是傳說中毒死神農氏的斷腸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