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我的念頭如風車轉個不停,用高深一點的體麵話來講——我是在思考人生。
爺爺離開我的時候,我滿九歲,剛剛開了“天眼”,拜了祖師。
老爸離開我的時候,我十八歲,剛剛考上了首都大學考古學係。
大家不要誤會,我的爺爺和老爸並沒有死,隻是失蹤了而已。失蹤和死亡是兩回事,雖然很多人認定他們死了,但對我來說,它就是兩回事。
我一直想著,哪天自己獨個兒去把他們找回來,然後帶到那些說他們死了的人麵前,先啐他們一臉唾沫,然後叉著腰告訴他們,這兩混蛋沒那麼容易死,卜家,永遠撐著一片天。
可惜,這事兒我一直沒能做到,我苦命的媽也沒能等到這一天。
大學畢業那年,住在老家不肯挪窩的母親死於腦溢血,死時隻有五十六歲,聽老家人說,她死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張和爸年輕時照過的黑白照片,神色安詳,仿佛睡著了。
對於老媽最後時刻隻想著那個一聲不吭就消失不見的混蛋,我很有意見,但卻能理解,畢竟不能常見者,人恒懷念之,更何況是夫妻?
辦完母親的葬禮,我回到了京城,過起了小市民的平凡生活。但我知道,自從九歲開了“天眼”之後,這個世界於我而言,就已經不再平凡了。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九十六聖君,浮雲掛空名。”
白玉京不是人名,它指的是神仙住的地方,但“長生”卻是我的名字,我姓卜,叫卜長生。
長生的意思就是永遠生存,永遠存在,永遠不死,但世上,就沒有不死的人。
“卜長生”——不長生!
名字加上姓,就這麼一湊合,頓時就顛倒了個意思,我TM還不如叫“卜短命”呢。
我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我那混蛋老爸給我取了這個名字,但我一直覺得這是個好名字,壞就壞在這個姓上。
還記得小時候,談到這個姓,爺爺很驕傲,他告訴我,“卜”是華夏最神秘的姓氏之一,源於五帝之一的大禹,姒姓,始祖是華夏第一個帝國——夏王朝夏啟屬下巫師,屬於以官職稱謂為氏。巫師,在夏、商王朝時期,地位崇高,掌管卜筮;周王朝時期,掌管卜筮的官員稱卜正,其子孫便以職官為姓,世代稱卜氏。
據史籍《通誌》記載:“卜氏,周禮卜人氏也。魯有卜楚丘,晉有卜偃,楚有卜徒父,皆以卜命之,其後遂以為氏。如仲尼弟子卜高徒是也。”史籍《風俗通》記載,夏時太康之弟封於莘,因其弟曾任占卜之官,其後以官名為姓,稱為卜氏。
從這個姓氏誕生的那一天起,就代表著天命、神秘、詭秘、神異……
“六龍離穴,卜占陰陽。辰星運轉,道覗天下。”
我雖然無法和爺爺一樣盲目的自豪於這麼一個姓氏,但我卻知道,除了這個姓氏之外,我們家族還有另外一個隱藏了成百上千年的秘密。
我今年二十五歲,大學四年,除了泡在首都大學圖書館企圖找點蛛絲馬跡之外,就是跟隨著教授全國各地跑。出了大學校門,我跟著幾個朋友來到了京城,在後海開了一間小小的古董店。
這便是我之前的二十五年來,平淡而又不平淡,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日子。
二零一六年四月初八,庚辰年,戊戌日,寅醜之交,白虎星沒,天狼星出,宜搬遷理室嫁娶。
淩晨三點,我準時從床上醒來,安安靜靜的盤腿坐在床上,閉目打坐,甩開了腦海中紛繁的念頭,將躁動的心思慢慢沉澱下來。
一刻之後,我睜開了眼睛,雖然臥室沒有開燈,但我依然能看到窗簾外的星光隱隱透入居室,房間正對臥室的上方,一塊銅鏡發出瑩瑩的反射光芒。
我披上搭在床沿上的白色短褂,汲著拖鞋往後院走,披著淡淡仿佛水銀一般傾瀉的月光,來到了院子後麵的耳房。
忽然,從耳房旁邊躥出一條魁梧的黑影,嚇得我幾乎跳了起來。
“媽呀,誰?”
“我!”
黑影發出一個熟悉的嗓音,他側揚了臉,等我驚魂未定的看清他的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踢了過去。
“趙山河,你丫有病啊?蹲在這裏唬人!”
黑影憨憨的受了一腳,咧嘴一笑,不吭聲。
我順了一口氣,也不理會他,拿出貼身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打開了耳房的門。
趙山河,綽號“三把刀”,三年前我在京城大學的後巷撿回來的一個夯貨,長得人高馬大的,但膽子特小,而且還有點憨憨傻傻的。
記得當年撿到他的那會兒,他身上那密密麻麻猙獰恐怖的傷口,把當時還是大二學生的我幾乎嚇尿了。
好不容易找了個相熟的無證老中醫把他命給救回來了,結果從此就被這夯貨賴著了,死活不走,沒辦法,正好身邊缺少個唱雙簧的托兒和給店裏打雜的人手,於是把他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