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靈淵是個極美的地兒,不同於帝都的繁華富麗,此處以靈山秀水為根基,亭台樓閣寶塔廟宇皆隱於雲霧繚繞之內,春有枝葉葳蕤繁茂,夏有初荷菡萏盛放,秋有落紅翠草初凋零,冬有飛雪漫婆娑,說是凡間的仙山蓬萊也不為過。
可在他看來,此地靈氣旺盛太過,導致在此久居的墨家人們個個神神叨叨,一派自我感覺良好的浩然正氣惹得他很是厭煩。
搞笑,是誰說的風水寶地進不來邪祟?比外頭少卻也不代表沒有好麼!
他表示他今早才在蓮花池中撞見了隻氣息奄奄不足以造成威脅的水鬼,正欲下水去拉他上來問明離世的原因,卻不敵墨家兒郎們百般阻撓。
他有些氣:若此時身在皇宮,又有誰敢攔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庶民!
可惜此地是墨家的地盤,人家是主他是客,無可奈何之下隻得作罷,先行回房靜候良機,待到夜深人靜之時再另尋法子。
好容易才捱到四更的天,他幹脆利落的翻身下床,隨意披了件錦繡狐裘在身便趕忙挑燈而出。
正值大寒的天,風吹得凜冽,月也被遮在寒霧中不知所蹤,通幽小徑蜿蜒綿亙,青石路上又結了霜,他住得高,離荷塘又隔得遠,免不得磕磕碰碰,虧得那雙比貓兒還要敏銳的眼瞳,助他一路暢通無阻。
等到了荷塘水榭,便也不自覺驕傲的撫上雙眸:別人都怕他一雙妖眸會招來災禍,他卻覺得這雙與眾不同的眼睛益處多多。
不想白玉扶欄上竟有女郎盤腿而坐,淺藍的紗裙擺堪堪觸到水麵枯荷,而殘荷破敗頹靡,髒亂慘淡得不成樣,她卻是膚白清秀,明眸皓齒,幹淨皎潔。
如此對比,此人入眼雖沒到傾城絕色的程度,卻也姿容清麗,出塵脫俗,好似夜畔皎月謫入凡間了一般。
對於他的到來,女郎有所察覺,不想睜眼便是冠絕古今的驚豔。
膚質玲瓏剔透更勝女子不說,單憑眉眼——那雙碧綠色,似蘊秋水煙波般的眸子,便先將她的魂兒勾了去。
“你……”她遲疑道:“是男是女?”
“你怕不是瞎子罷?”他便冷哼,鼻孔朝天道:“長這麼大了,男人女人都辯不清楚?”
“噢,我知道了。”女郎失笑:“你便是師弟們說的那個瘋子罷?”
心想這瘋子風華絕代倒是不假。
“我不瘋,不癡,亦不傻。”他便惱怒的瞪她:“你們在背地裏給我強加這樣詆毀人的名頭,可曾問過我的意思?”
言罷不由牽引宿疾,手拽住胸前的布料,重重喘息了幾聲。
“師尊說你打娘胎裏便自帶喘鳴,差些活不下去,是以與你相處時需處處提防小心,萬不能惹你生氣。”她見狀,忙從扶欄上跳下來,輕拍他後背幫他順氣:“那時我還想,怎會有人這樣嬌氣?現在看來,師尊所言不假,倒是我太孤陋寡聞了。“”
她暗運靈力助他調息:“可這命終歸是你自己的,得你自己擔著。倘若你不放寬心,終日在意別人的言論,這也氣那也氣,便也怨不得別人,隻怪你自己太小氣。”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終於順了氣,一張小臉還有些發青,眼神放空,不自覺的低喃:“可我若真能眼通陰陽,卻始終無人肯信呢?”
低斂黯淡的碧眸內一分迷惘兩分委屈,餘下的七分惆悵被無限放大,落到她眼裏,便是無盡的憐惜。
“如此,我願信你。”她掂量了半刻,方一字一頓,慎重道。
“當真?”
他便如見了鬼般,差異的抬眸,潰散的光頃刻聚集,又是如星般耀眼璀璨,勾得她移不開眼。
便低眉淺笑,彎彎的眼角恬淡得出奇:“自是當真。”
“我說什麼你都信?”
“何故騙你?”
“若我說水底有個缺了隻耳朵掉了顆眼珠子的死人呢?”他衝她挑釁般的挑挑眉:“你可願助我將他撈上來?”
“你半夜來此,便為此事?”她望向水麵,殘荷斷枝,枯葉之下深不見底。
伸手去探,在指尖觸及水麵之時有漣漪泛起,刺骨涼意沁入心扉。
卻是不以為意:“撈人還不容易?”
便運起靈力雙手結印,引得池水皆往空中流淌,而後徐徐浮出一人,半身潰爛,體型瘦弱矮小,腰部以粗繩係約六尺長的紅漆木櫃,渾身腫脹發字,缺一耳一目,正是他先前所形容的樣子。
操控下的池水似是有了生命般,將人卷放至玉階之上,多餘漫出的水自主褪回池中,便又恢複了先前無波無瀾,死氣沉沉的模樣。
凝神瞧了那屍體片刻,他道:“不對,漏了。”
“什麼?”
“還有尊送子觀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