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不停地下著,林楠一個人蜷縮在沙發裏,靜靜地傾聽雨聲,心下淒然。曾經她熱烈地期盼那一刻的來臨,心與心貼近,唇與唇相吸,靈魂與靈魂相通,身體與身體相融,可真的得到了,卻有種不可原諒的犯罪感,並愈想愈強烈不能自恕。此刻,她真想把自己的心拿出來扔到暴雨裏衝刷一遍,真想變成一個失意之人,忘記過往,沒有了情感,見人就問,“你是誰呀?”那何嚐不是一種快樂呢?她情不自禁地打開酒櫃,信手啟開一瓶紅酒,輕輕地把酒倒進醒酒器裏。一瓶上好的紅酒必須通過醒酒,使其在陳化過程中蘇醒過來,才可以讓封閉的香氣擴散出來,讓生澀的單寧變得圓潤……半小時後,林楠端著高腳杯,慢慢地品味著紅酒……是的,紅酒需要沉澱,蘇醒才能唇齒留香,人生需要經曆,醒悟方能寧靜致遠。
佛說: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為人生八苦。短短的幾年裏,林楠一一品嚐過,她決定放下她最放不下的情感,讓自己的心回歸淡然安寧,免受五蘊熾盛苦。
人們說,時間環境都能改變人,林楠站起身,從床底下拽出了皮箱,把旅行用的東西一並裝好,她長長地歎出一口氣,也許逃離這個地方一段時間能疏遠一個人,忘記一些事。
她打電話告知母親和亮亮後,一個人拖著一個大皮箱遠離了某市,來到北京爬上了長城。
蜿蜒起伏的長城猶如一條巨龍屹立於世界的東方,千年過後,這座飽經風霜雨雪的古老建築仍剛強堅毅。站在萬裏長城的青磚上欣賞長城的美,一種強烈的自豪感在林楠心中油然而生。她的眼前展現出一幅幅悲壯的曆史畫麵,她想起了那個血流成河堆屍如山的山海關大戰,想起了那個與清兵在山海關決一死戰的李自成,金戈鐵馬往事如煙……
“萬裏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攀援在淒淒古道之中,穿行在曆史風雲裏,突然感歎現代人的智慧較比古人的貧瘠之處。孟薑女哭長城那壯觀的一幕又重新閃回在林楠的視線裏,她情不自禁地心生感慨,感慨現代人最不屑一顧的情字之於古人來說是那麼凝重神聖,以至於驚天地泣鬼神。
林楠沿著石階繼續向上攀爬著,遠處崇山峻嶺綠樹環抱神秘空曠,她伸開雙臂,向遠山高喊,長城,我來了……誠然,你在哪兒……遠處的山穀似乎替她回應著,在哪兒?在哪兒?她無力地倚在城牆邊上,頹廢地哭泣起來,我不想喊你……不想喊你……你滾開!她回過身,看到誠然手捧一大束玫瑰花衝她微笑,鏡片後麵的眼神如此溫暖真誠,如此親切熟稔如此的不可替代。
“滾開!”她衝石階下的幻覺輕輕呼喊。腳下的石階慢慢開始漂移起來,幻化成一片水的汪洋,誠然抱著受傷的她在水中奔跑……
卻原來不論你攀爬得多高,哪怕遠離地平線幾千米,那個人依然住在你心裏,如影隨形寸步不離。
也許這樣的逃離還不算遠,她又打起行囊向更遠處流浪。她來到了海邊,潮濕的海風中,林楠久久地佇立著,默默地聽海浪湧起的聲音。海麵,波瀾壯闊煙波浩渺。極目遠望,空闊蒼茫,林楠滿腹糾結的心瞬間寬敞明亮,她孩子般撿拾起彩色圓滑的石頭,然後一個個把它們拋進海裏,“誠然,我會忘掉你的……我再也不會想你了……”海風習習海浪聲聲,淹沒了她的呼喊,她無奈地癱坐在沙灘上,哭泣著……
“海風一直眷戀著沙,你卻錯過了我的年華,錯過我新長的枝丫和我的白發。蝴蝶依舊狂戀著花,你卻錯過我轉世的臉頰……”林楠哭著哼唱著那首《千年之戀》,一遍遍直到聲音嘶啞。哎,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愛上一個人很難,忘記一個自己深愛著的人更難。紅塵喧囂生命寂寥,有多少人以友情的名義愛著他的真愛,有多少人表麵理性地對待,卻一生再也沒有走出這相思的苦海。
海南洶湧著,一浪高過一浪,浪花裏出現誠然寧靜祥和的臉。海風吹拂著,風中傳來誠然磁性溫和的聲音。卻原來她把所有的愛情都留在了原地,帶走的,隻不過是一個丟了心的空蕩蕩的軀殼。
暮色漫天,一對白發夫妻手拉著手在海邊漫步,那種恩愛的感覺有如巨浪抽打在林楠心頭,她分明看到那是誠然挽著自己的手在漫步海邊……曾經以為,遠離舊地能換一種心境,能換一種人生,可是她失敗了,她要回去,哪怕不能相守,也要日日相望,她知道他們之間這一生一世都不能圓滿,甚至最後都會落寞成空,但至少他們真心愛過,一生無憾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