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莊空虛。
清軍由於被日軍的行動所迷惑,對其主攻方向產生了誤判。
而攻擊海城失利之後,清軍稍微後撤,駐在海城西北方不遠的地方,有魏光燾的武威軍駐三台子,徐邦道統拱衛軍十一營駐柳公屯,李光久統老湘軍五營駐三台子中陽堡(現中央堡),劉樹元統親軍六營駐四台子。
按照清軍的總體計劃,目前海城日軍主力北上,時機難得,正要發動第六次反攻海城的戰役。
海城方麵的四將仍在連日會商反攻事宜,沒有想到日軍會虛晃一槍之後,反過頭來抄襲自己的後路牛莊。
所以,牛莊僅有武威軍一個營兵馬駐守。
而野津道貫的目標,正是連續奔襲、奪占牛莊。
而且這個戰役計劃之中,最終是一個更大的動作——與第一軍共同行動的,還有第二軍第一師團,兩部日軍分進合擊,奪占牛莊、再進占營口,一直到達海邊,完全截斷通往錦州大道。
如此,不僅遼河下遊清軍宋慶所部有完全被包圍之危險,日軍還可掃蕩遼東半島,奪取攻擊錦州的前進基地,打開遼西的大門。
日軍這個戰役計劃氣度不凡,用心卻相當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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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自鞍山站繞過海城,向牛莊急速突進。
3月2日,清軍幾位將領正在商議,決定於明日再次進攻海城。忽有探馬報告:“賊馬隊七十、步隊數千,繞出耿莊子、古城子而去,恐襲牛莊也。”
這問題大了。各將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有被反包圍、夾擊的危險。
然後,便敏銳地想到,田莊台也有危險——那裏,是湘鄂諸軍前進基地,重要的轉運之地,失去這個基地,前線補給立斷,不攻自潰。
魏光燾當即下定決心死保牛莊。投入日軍尖鋒之下無異於撲火,魏光燾卻不惜犯險,急忙率武威軍趕回,布置防禦。
魏光燾(1837—1916),字午莊,邵陽縣金潭鄉(今屬隆回縣)人。早年入湘軍隨曾國荃,辦老湘軍營務。後隸左宗棠軍,遠征收複新疆,立下不小功績,累遷當上了甘肅新疆布政使。不僅在主管財政上善於理財,而且為改變新疆教育落後的局麵,還在1891年一手創辦了新疆博達書院,並擔任第一任校長,為新疆近代教育開創了先河,還稱得上是全國開辦較早的大學。當朝廷下令征召湘軍時,他以老湘軍將領身份,應詔隨吳大澄,率武威軍六營赴遼東,與日軍在海城作戰。
回防牛莊,顯示了魏光燾是一員有經驗、敢犧牲的老將。這一戰,也是他軍事生涯中的重要一戰。
牛莊位置重要,卻是一座沒有城牆的市鎮,不易防守,武威軍隻能就地改造地形,在市街的入口處修築—道厚約一尺的土牆,並在市鎮內利用官衙和民房的牆壁作為防禦掩體,鑿出射孔,就這樣倉促修築了部分防禦工事。
魏光燾所部合6營3哨,僅有3300兵力,麵向北麵進行布置:左、右、中三營防守西北麵;前、後兩營防守東北麵;大營炮隊、馬隊及衛隊防守中路。
在史料中可以看到一張照片,注明是牛莊清軍,一名嚴肅的軍官和十幾名略帶幾分頑皮神色的年輕士兵,看不出畏懼的樣子。令人詫異的是,除幾名士兵背著火槍之外,竟還有四五根大長杆子,上端伸出了鏡頭之外。是“丈八長矛”之類?無疑,冷兵器可能占了這支湘軍裝備的三成。
這樣的裝備,難怪隻能近戰。
清軍就是憑著英勇,把牛莊之戰打成了甲午戰爭中最慘烈的一次肉搏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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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日拂曉,狼竄而至的日軍第五師團便率先向牛莊發起了攻擊。
擔任前衛的大島義昌旅團進攻牛莊的東北角。
魏光燾采取誘敵深入、發起近戰的方式相對抗,武威軍前、後兩營士兵“伏河溝間,恃土牆為障,誘賊及近”[ 《魏光燾稟》,《甲午戰爭有關折奏史料》],等日軍走近,才突起射擊。
日軍突然遭受打擊,未料到清軍火器雖然落後,火力竟然很猛。“清兵改穿銃於屋壁,裝填無煙火藥以擊,或備速射炮於凸角部,以急射炮邀擊,如驟雨一時來注。”[ 橋本海關《清日戰爭實記》]日軍處於開闊地帶,無隱蔽之處,傷亡甚眾,囂張氣焰一時被打了下去。
大島指揮第九旅團全部投入,連軍預備隊也加入戰鬥,炮兵用上了大“毒器”榴霰彈猛烈轟擊,日本隨軍記者寫道:“此時,槍炮聲如百雷齊鳴,萬獅齊吼,震耳欲聾。數百雲朵在牛莊上空飄遊,是我軍發射的榴霰彈在空中爆炸,煙霞浮動於楊柳深處,是敵軍發炮後的餘煙。”[ 橋本海關《清日戰爭實記》]
從硝煙看,清軍與日軍的火力差距相當明顯,但是,武威軍利用民房建築堅決反擊,決不稍作屈服。
激戰中,清軍擊斃了曾參加平壤之役和進攻摩天嶺戰鬥,以“勇敢”即將晉升中佐的步兵第二十二聯隊第一大隊長今田唯一。
在蜂湧而上的日軍麵前,清軍“馬步肉薄鏖戰”,展開激烈的肉搏,官兵發揚了敢於近戰、不怕犧牲的精神,“前營龍總兵恩思項頭及足重傷,扶送附近民房躺臥,所部仍抵死拒戰。後營羅副將吉亮,傷頦及足,幫帶魏遊擊極富陣亡。羅副將督戰不休,裹入賊圍,仍於槍林彈兩中衝出戰地。”[ 《魏光燾稟》,《甲午戰爭有關折奏史料》]
戰至中午12時半,武威軍前、後兩營退人市街,繼續據民房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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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第三師團的行動較遲,上午10時,才趕到牛莊,隨即加入戰鬥,大迫尚敏旅團從北方,大島久直旅團從西方,分頭進攻牛莊。
在炮火的掩護下,日軍向莊內突襲,防守的清軍采取同樣的方法,將日軍“吸引至最佳射擊距離”,“俄據民家土壁亂發小銃,極為劇烈”。攻擊中,大迫旅團前鋒步兵第十八聯隊聯隊長佐藤正手腕被槍彈擊中,裹傷再戰,不久又被清兵炮彈彈片穿透左膝關節,被抬下戰場。
日軍不斷增加兵力,戰鬥更趨於激烈。但武威軍不顧傷亡,與日軍決死拚殺,“左、右營接戰,中營繼之,傷亡雖多,士氣仍壯,縱橫蕩決,力不稍疲。”戰鬥中,官兵損失漸重,營哨兩級軍官大多陣亡或帶傷,“左營餘總兵福章中傷坐地,猶持刀督戰,隨複炮中要害陣亡。右營沈提督寶堂兩臂中彈皆折,幫帶陳參將勝友戰死。中營總哨弁亦傷。士卒傷亡猶眾。”
日軍又用上了榴霰彈猛烈射擊,掩護大隊步兵潮水一樣突進,試圖合圍清軍。“忽賊另支圍我駐紮之所,前後受敵。賊黨(日軍)愈積愈厚,伏首鑽進,炮雨橫飛。大營肖總兵有元中炮傷重,左哨、右哨、正(哨)、副哨弁登時陣亡,衛隊哨弁重傷,親兵傷亡過半,萬難力遏,突圍且戰且退。”[ 《魏光燾稟》,《甲午戰爭有關折奏史料》]魏光燾軍炮兵營官重傷,哨長竟全部陣亡。武威軍寡不敵眾,傷亡劇增,又失去了炮兵支援,近中午時,也隻好退入市街繼續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