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拐說,老大屁好大吔,隻要使不死,不管人前人後,都敢拚了全力地放,是個沒臉沒羞的下三濫。——雪梅說那是吃得不舒貼弄壞了肚子。
老拐說,老大的脾氣大,比驢還強,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將來真成了兩口子,恐怕要受屈。——雪梅說大老爺兒們沒個脾氣還能做啥!
老拐說,老大窮得當當響,米粒兒都要數著數兒吃,跟了他,餓不死也得叫你蛻一層皮。
雪梅感到姐夫的話不對味兒,淡淡地說:“窮沒根富沒苗唻,有屋舍,有雙手,隻要人勤快,再淒惶的日子也好過唻!”
老拐著急地一連悶了兩小碗酒,忽然提高了嗓門兒還要說什麼,雪梅就有些急了:“姐夫作甚個唻唻?”她撲閃撲閃地翻了翻“貓貓兒眼”,扭身出去了。
姐兒倆又回來坐下時,趙老拐就有些暈了,紅梅奪下他喝酒的小碗說:“淨說些鹹不鹹淡不淡的屁話!你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站著說話不腰疼,俺看老大人不賴,那頭兒要是沒意見,就訂了。”說完扭頭看看雪梅,雪梅低著頭說:“兀的哩!”(當然行啦)
張雪梅到魏老大家去了一趟,李小旦和蔡改改夫妻措手不及給忙了個熱火朝天,改改麻麻利利地給餳了麵,她要拿出看家的絕活,叫山西的女人看一看太行山女人的手藝。
小旦給整了鹹黃豆,五香花生米,韭菜雞蛋,醋氽紅薯粉,小蔥豆腐五個菜,準備好後就到後邊叫老大和雪梅,進門一看,老大叼著大銅煙袋正在院子裏來回地走,屋子裏塵土飛揚的不能進人。改改給老大擠擠眼,老大朝屋裏努努嘴,湊到改改身邊說:“嫌俺髒咧,在裏邊兒給掃呢,這回可丟人丟大了,旮裏旮旯兒的東西兒,俺動都沒動過!真丟了大人了——都丟到山西了。”
正說著,雪梅從屋裏走出來,頭上包著個羊肚手巾,外麵裹著老大一件白布衫,一臉的灰塵,像戲裏化了妝的三花臉,雪梅一邊拍打著身上的土一邊說:“閑著磨(沒)事做,掃掃屋舍,磨的個女子不行嘞!”
改改在柿木案板上擀開麵劑,當灶火上的大鍋咕咚咚地開始翻滾後,她把擀開的麵劑拿刀哢哢哢地剁成了寬窄均勻的長條兒,抓住一把子一抻一扯一折又一折,然後食指一挑,向前一送,撐在手裏的麵條兒在空中畫個美麗的圓弧後,向前一躍就落到了鍋裏。鍋裏的麵沉下去翻個滾兒又浮起來,翻滾了幾次後,改改拿了個大碗,用筷子在鍋裏一旋,就把麵條兒半根不剩一股腦兒挑到碗裏,一根根的麵不粘不斷,薄厚均勻透光閃亮,然後澆上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