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脊梁是一個近於東北西南走向的大山坡,和南北走向的太行山側背相依,遠遠望去酷似一巨大的烏龜趴在太行山下,當地人就稱作龜脊梁。龜脊梁上長滿了野楓,和靜巒寺的山連成一體,每年秋末都是火紅火紅的一片。龜的屁股處長了一片茂密的柏樹,綠油油的像烏龜翹起的小尾巴。人脊梁對著龜背向北望,王炳中所站的地塊恰似*頭,過了北河灘是一片懸崖峭壁,峭壁下是一個積水坑,每到雨季,坑裏便碧水汪汪一片,傳說很久很久以前,漸水坑常年清水不斷。
老劉左看右看一陣後,把手裏拿著的紅布包,在堰根找個地方放了下來,然後雙手抱拳放在額頭上,閉著眼睛默默地念叨了起來。王炳中忽然感覺兩隻耳朵有些堵,過了一會兒就嗡嗡地響了起來,好像靜巒寺的鍾聲,看看太陽,又不在敲鍾的時間。
老劉默念了一會兒,放下拳頭就嗬欠連天起來,閉著眼睛說:“神龜探水——”
王炳中和周大中畢恭畢敬地四下看看,幾乎同時重複著老劉的話:“神龜探水!神龜探水!”炳中回過頭看看周大中,用手指指前麵的積水坑,不住地點著頭:“神龜探水!”周大中從袖筒裏悄悄地伸出大拇指,撇著嘴點著頭,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神龜探水!”
老劉終於停止了嗬欠,拿眼斜著他的紅布包說:“獨占鼇頭!”王炳中給周大中使個眼色,意思是讓周大中記住那個放紅包的地方。
傳說,按風水先生的行規,一般人是不會給點準正穴的,點準了會瞎了看風水的眼睛。正穴的位置一般要靠跟著的人看先生的暗示,老劉轉悠半天後放紅包的地方,王炳中猜想那裏就是正穴了。
老劉倒背了手,找了個堰根撒了泡尿,說:“行了,回去吧。”一邊一手拿了紅包夾在腋下,頭也不回地說:“下邊俺給看看動土的時辰,到時候兒,俺再給使羅盤定定方向。”
王炳中跟著老劉啪嗒啪嗒地往回走,心頭就像卸去了一塊重負,輕鬆如飛翔的春燕。
大北溝裏,白楊樹嫩黃嫩黃的新葉在陽光的映照下燦爛而耀眼,一塊塊高低錯落蜿蜒相連的黃土地,三三兩兩的莊稼主兒有的在刨地角,有的在修堰帽,還有的吆喝了耕牛在犁去年未犁完的地。藍天麗日之下的山梁上、溝穀裏,漢子們的聲聲吆喝,伴著牛馬驢騾的陣陣吼歌,在恣情地潑灑著天地之間的莊稼主兒生活。
路邊的杏樹已到了落英繽紛的時節,略顯光禿的枝幹在陽光下播灑著關鎖不住的生機,粉紅的桃花濃豔欲滴地綻放在無邊的春風裏。所有動著的和靜著的生命,都在藍天和麗日中點綴著無盡的河川。
王炳中稍稍有點兒不快的是,老劉沒有像《馬三保征東》裏的風水先生一樣,在鼇頭或別的什麼地方給插上一枝柳條兒,讓他也在第二天的清晨,不勝欣喜地察看那狂生猛長的柳芽兒。上次他娶香香的時候請的是“永順班”絲弦,唱的就是找墳地插柳枝的事,唱到了挖馬家的墳脈,戲班就匆匆地走了,結果拉回來了十五具屍體,就葬在村西邊的鬼溝子裏,又給裏邊的亂葬墳平添了好些陰森和淒涼。
走進鬼溝子的時候,周大中似乎有些害怕,快走幾步到了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