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做封霆的男人,據說是尹氏在蠻族時青梅竹馬的玩伴,當初費盡心思和精力想要挽留住意欲離去的尹諾禎。
現在看來,很顯然,他的挽留從沒有起過半點作用。
弋風雖然隻有八歲,但這個男人從門縫裏擠進來後看見尹氏後的第一個眼神,她很輕易地就讀懂了裏麵的感情。
這大概已經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能用這麼純澈的眼睛看尹氏的男人了,濃烈卻又小心翼翼的思念,震驚之下難以掩蓋的心疼。
還有什麼?憤怒?悔意?
當他看見自己心愛的人兒耷拉著鬆軟的四肢半死不活躺在床上,記憶的鮮活的姑娘怎麼看不出一絲當初的蓬勃氣息?
莫名而來的憤怒、心疼、後悔等各種情緒像起地的勁風一樣瞬間鼓滿了他的胸腔,他的腦袋就要被充斥的血液擠爆。
無數的詢問責罵心疼憤怒的話語從心裏冒出,堵到喉嚨之後,隻說了一句,“我帶你回家。”
他是一個固執專一且充滿血氣方剛的男人。
尹氏原本的計劃是乞求封霆能幫她把弋風帶走,她隻是個孩子,不該牽扯進來。
但封霆怎麼能允許,他說,再過三天,再過三天我就過來把你們都接走!這回你再怎麼不意願,我也不準你出去胡鬧了!
他的話讓尹氏動容,溫暖的感動隨著血液流向四肢百骸,這是她的身體殘廢破爛之後第一次有了想掙紮站起來的衝動。
又過了三天,看不見光明的每一個日子都過得十分惶恐,她必須要拉著弋風的手,心裏才會有一點心安。
她做了無數個夢,夢裏弋驍文拿著她送的那把劍把她殺了無數回,每次突然清醒,她都會下意識地猛然扯掉臉上的白綾。
手指摸到臉上空蕩蕩的兩個窟窿,她控製不住把睡在她身邊摟著她的弋風給掀下床。
撕心裂肺的哭喊,流不出一滴眼淚,她已經把自己的臉給抓破了,弋風為了攔住尹氏,牽連著受了很多傷,從床上掉下去摔得頭破血流,為了阻止她被抓傷的好幾道血痕。
尹氏看不到,但她知道自己傷了弋風後就會突然緊緊地把她摟進懷裏,我可憐的孩子。
封霆如期而至,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順利地把她們母女兩個帶出了皇宮。
怎麼可能會這麼順利?
如果當初認真想了這個問題,也不至於到最後把整個蠻族給牽連了進來,導致蠻族遭遇了幾百年來唯一的一次滅族屠殺。
封霆告訴尹氏,當年族長得知你偷偷離開後十分生氣,還拍著桌案咬牙切齒地說要跟你斷絕父女的關係,你知道,他向來都是疼你的,雖然從沒有當著你的麵表現出來。
就比如說,他當初凶神惡煞地當著族人的麵叫嚷著要把你逐出蠻族,最後為了等你,原本三年遷徙一回,到如今都八年了,他還沒提過遷徙的事。
我們都知道,他大概是怕遷徙之後萬一你回來了,就找不到家了......
——
劈裏啪啦的雨水濺在弋眠夕冰冷蒼白的臉上,無數根樹枝荊棘快速從她露出在外的身體上劃過。
小白在樹林裏找到她,因為血腥味太濃了,它很輕易就嗅到了她的味道。
當它把弋眠夕扛在背上時,天上下起了大雨,背後很遠的丘源鎮冒著衝天的火光,很快被大雨澆滅了一半的火勢。
它在雨裏向著梵陵山奔跑,大漠邊緣的雨水冰冷刺骨,在梵陵山一帶路麵濕滑,陡斜的山壁上掉落了一塊巨大的岩石,突然砸在小白的麵前,小白四隻爪子拚命往泥土裏麵摳,最後隻是稍微減緩了撞擊的力度。
慣性使弋眠夕滾落進了路邊枯草茂盛的溝壕裏,就像一具冰冷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