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秘密揭開(一)(1 / 2)

這是一個愜意的早晨。

我坐在媽媽的咖啡店裏,安靜的享受著溫熱的牛奶和肉汁飽滿的三文治。我喜歡這裏,結實而厚重的桃木餐桌仿佛有曆史車輪碾壓過的印跡,木製的窗欞上栽種著五顏六色的太陽花,透花的窗紗下有幾朵小光暈在仿古磚上興致盎然的跳著,清風拂麵,淡淡的花香縈繞在鼻尖……

我的媽媽此時坐在咖啡廳另一端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她的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躍動,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她是一個寫作愛好者,這是她寫到一個精彩段落時慣有的表情。我們隔著一段安全的距離,在這個角度我可以放心的打量她,她仿佛是一個被時光遺忘的女人,年逾四十的她臉上還是光潔白皙,眉眼淡淡的,正如她的待人處事也是淡淡的。在我的印象中,她似乎從來沒有情緒波動的時候,小時候我千方百計的想激怒她,可她最多隻是眉尖輕蹙,她從未對我上心,我甚至記不起她是否曾經抱過我、親過我。就像剛才,她把親手做好的牛奶和三文治端到我的麵前,我本想稱讚她的手藝,可是看到她冷漠疏離的眼神,我硬是想不到一句該說的話。

媽媽的身後是一副巨幅的油畫,因為年代久遠,顏料脫落,依稀可見的是一片綠草中,有一個穿著紅裙的女孩在追逐嬉戲,她的身邊圍繞著蜜蜂、蝴蝶、精靈,仿佛置身於童話故事一般。那女孩的眉眼細細看下來,和媽媽倒有幾分相似。兩年前,我自信滿滿的將自己畫的小圖給她看,希望替她重畫這幅壁畫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一口回絕,我的滿腔熱情瞬間冰凍在大腦。我提出這個請求時,已和她冷戰多時,她竟不知道,我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想到要為她畫一幅畫緩和與她的關係。或許這一切,她並不在意。

新請來的兩個服務員在我旁邊竊竊私語,她們在談論我的爸爸——對媽媽情深似海、氣宇軒昂的鄭醫生,她們毫不顧忌的在我耳旁嚼舌根,也難怪她們,即便是我,也不會想到親生母女會像陌生人一樣分坐在兩處。所有認識我爸爸、媽媽的人,都會公認這是一對難得的神仙眷侶,他們每天牽著手一起買菜、散步,偶爾對望,雙頰還會微微發紅,他們在夕陽下旁若無人的緊緊依偎,我那無比淡然自若的媽媽隻有在爸爸麵前,眼裏才會有幾分柔和的色彩。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在媽媽那裏碰了釘子,就會去找爸爸撒嬌,可爸爸的話總是如出一轍,媽媽是對的,你應該聽媽媽的。七歲那年,媽媽把我送去了寄宿小學,那是我最後一次在她前麵哭,小小的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咬牙切齒的說:“我恨你。”

即使是回憶,我的心仍會隱隱的作痛。她終日守候在這間叫做“時光寶盒”的咖啡廳裏,在滿室的咖啡濃香和淡雅的花香中,似仙女不食人間煙火,我大概隻是她在人間不小心遺落的遺腹子。

“想什麼呢?”仲智冒冒失失的從我後麵跳出來,他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哥們,聽說他的爸爸和我媽媽也是從小玩到大,本來差點就兩小無猜了,後來是我爸爸橫空出世,壞了滌青叔叔的好事。

我二話不說,朝他攤開雙手。

他不滿的嘟囔了幾句,才把車鑰匙放在我手上,不放心的問:“你要去哪?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我斜睨了他一下,他馬上說:“知道了,不該我問的事情我不問。”說完,又小聲的補充了一句:“隻要不去見他就好。”

我佯裝發怒,他馬上噤了聲。我笑著湊過去,他不太適應這種親密的距離,想退,我抓住他的雙臂不讓,小聲的說:“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小時內不許我媽離開這咖啡廳半步。”仲智還沒從震驚中清醒,我已經蹦蹦跳跳的坐上了駕駛位。

我要去見的那個人就是仲智不願我見的那個人,他是一樹,也隻有他,可以讓我在痛苦的回憶中依然保持亢奮的心情。我快速把車開回家,直奔媽媽的衣櫃,那裏放著一條叫做“雪中傲梅”的旗袍,潔白的綢緞上是一針一線繡出的朵朵紅梅,每次看見都讓我心潮澎湃,而媽媽隻是讓它日複一日的掛在那裏,從來沒有見她穿過。我曾央求過她讓我穿去參加畢業舞會,這是唯一一次爸爸也站在我這邊,可她還是拒絕了,不留任何餘地的。

今天不一樣,我必須穿上它,去給一樹慶祝生日。在他心目中,我隻是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片子,我要讓他知道,我也可以很端莊,很嫵媚。我按捺住狂跳的心髒,穿上了我從小夢想的衣裙,竟然像量身訂做一般。我把頭發高高的挽了起來,畫了一個淡淡的妝,隻有我自己知道,那兩頰的殷紅並不是胭脂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