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記憶(2 / 2)

病房外,70多歲的姥姥和姥爺早就趕了過來,看過父親的情況,他們把母親拉了出來,在我麵前一直堅強隱忍的母親看到姥姥姥爺的到來,突然之間泣不成聲,撲倒在姥姥懷裏,這是一個女兒一個妻子最悲愴的表述,那種無奈和不舍,讓年近花甲的老人紅了眼眶,終於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是姥爺冷靜理智,當了一輩子的老廠長,雖然年歲已高但心思清晰,拍著母親肩膀說:

“惠歆,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堅強,雲鬆的後事都準備了嗎?景毅呢?老二、老三呢?”

母親擦了一下眼淚回複著姥爺:“他們都在,景毅去給他姐夫做壽衣了,老二和老三去接燕子的姑姑和叔叔了,應該在回醫院的路上。”

正說著,我聽到了那地道的上海方言:“大哥,大哥在哪個病房?”姑姑和叔叔焦急的聲音回蕩在病房門外,我用力握了握父親的手,哽咽著說:

“爸爸,姑姑和叔叔他們來看你了。”那隻尚帶一息溫熱的手一動不動,但是我從心電圖的跳動上看到了父親的感應,他說不出來,但是依然能感知外界的聲音。

首先衝進病房的是我的二叔海雲峰和三叔海雲銳,看到彌留之際的父親,大家全都紅了眼圈。“大哥,我們來晚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大哥!”當姑姑海雲鳳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大哥的時候,我感覺到父親的手涼了下來,心電圖慢慢成了一條直線,父親咬牙堅持著就是為等到所有的親人見到最後一麵,哪怕是聽一聽聲音,對他而言也是圓滿了。他終於可以放心地走了,這世上除了讓他牽掛的兩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再沒有放不下的心願。

病房裏頓時亂成了一團,醫生和護士通過各種醫療器械搶救,注射大劑量的強心劑,終於還是沒能挽救父親的生命,那一刻,對所有人來說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父親死於並發症多功能器官衰竭,走的時候很安詳,沒有掙紮沒有痛苦,他終於可以卸下身上所有的管子,可以不再有痛苦,可以再也不用皺著眉喝下那難以下咽的苦藥了,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了,我握著父親冰涼如水的手,就像握著一塊生鐵毫無生機,生命的氣息刹那間消失怠盡,原來生與死真的僅在一度之間,生與死僅在一息之間,生與死僅在一念之間……

父親走後,家裏再也沒有了中藥的味道。母親把家中熬藥的中藥罐子全都砸爛,保存的中藥書籍也全都焚燒了,希望父親在另一個世界不再受病痛之苦。但是中藥的味道卻在我心裏餘味繞梁。每每路過中藥店門外,都會停下勿勿的步伐,駐足回味。從那飄出的縷縷藥香中尋找經常給父親煎藥的蒲公英、黃芩、豆蔻、茯苓、澤瀉……幾味熟悉的味道,讓世人苦不堪言的中藥早已在我心中熏製成沁人心脾的芬芳記憶,這個味道無法取代,彌漫不去!

“爸爸,不要走,你回來,我聽話,我再不任性了,我不去雲南了,我哪兒也不去,我留在媽媽身邊!爸爸,我發誓,我會努力,會照顧好媽媽,我沒有實現你的夢想,但我一定會實現自己的理想,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讓你驕傲!爸爸你聽得到嗎?爸爸,你原諒我的不懂事,爸爸你不要走……”我握著父親冰涼冰涼的手泣不成聲!

父親走了,也意味著我和雲南的再會無期、和吳欣和再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