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寧大學畢業後如願地進入一家報社做實習記者。他一直期盼著能碰到幾個頭條新聞,早一天在這個圈子裏混出些名堂,可他卻沒有覺察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覺間卷入了一樁駭人聽聞的事件當中。
與易寧一同實習的還有一個名叫葉子的女孩,因為人長得十分漂亮可愛,很受一眾男同事的歡迎。或許是因為都是同屆畢業生,又都是新人的原故,易寧和葉子兩人很快就混熟了。閑暇的時候到附近的酒吧喝上幾杯,偶爾一起看看最新的電影,儼然是一對情侶。
報社裏很快便盛傳兩個年輕人在談戀愛,葉子聽了也不以為忤,總是一副與已無關的表情,不否認也不默認。而當有人問起易寧時,他卻尷尬的不知該如何作答。最初見到葉子的時候,易寧便對她一見傾心,可是經過一個多月的交往,卻發現葉子並非他所喜歡的那種女孩。
易寧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在所有的兄弟姐妹當中,他的年紀最大,一直扮演著大哥哥的角色,所以習慣了去照顧別人。或許因為這樣的經曆,他夢想中的女友應該是一個小鳥依人,喜歡向自己撒嬌的小女人。然而同是大學畢業生的葉子卻總是表現出與這個年齡極不相符的老成持重,言語中又常帶著曆經滄桑歲月的老氣橫秋,早熟的易寧在她麵前倒像一個孩子。
有時易寧嚐試著從葉子的眼神中找尋戀愛的感覺,葉子回望,那樣子很甜蜜,但卻不是在對視他的眼睛,也並非逃避,易寧能夠感覺到每當這時他在葉子的眼中隻是一個模樣俊秀的軀殼。這種被別人無視感情存在的感覺並不愉快。
雖然明知葉子並非自己的意中人,而且她對自己並沒有什麼感覺,但易寧還是因為寂寞和她越走越近。
“難道就派不出一輛車嗎?”
“你以為報社有很多閑車嗎?怕吃苦就不要做外景記者。又不是不給你報銷差旅費!”
臨近下班的時候,易寧聽到葉子在跟副主編爭論什麼,最後以葉子無語告終。報社裏有一個公開的秘密,副主編不喜歡葉子。原因很簡單,副主編是一個漂亮女人,而且是一個見不得別人比自己還漂亮的女人。
“你又接到什麼采訪任務了?”易寧問一臉喪氣的葉子。
“今天有人報料說李家村有一個老頭放狗咬了別人家的孩子,副主編說人手不夠,讓我自己去一趟。”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壞的老頭!易寧皺緊的眉頭。
“李家村那麼偏僻,去還好說,聽說回來可能都打不到車,要走上四五十裏路!”葉子憤憤地說。
“那你要是不願意一個人的話……”易寧說。
“啊,你是想替我去嗎?你真是太好了!“葉子興高采烈。
“咳,那個,”易寧很尷尬,“沒什麼。”
這局麵是易寧始料未及的,他願本想跟葉子說陪她一起去,但沒想到她打斷了他沒說完的話。也許是葉子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急於避開自己吧。想到要一個人去那麼偏遠的村子,易寧也覺得挺無聊。
“哈,祝你好運,我們很快又會見麵的。”葉子把寫著地址的紙條交給易寧轉身離開。
“嗯。”
為什麼說“我們很快又會見麵”?通常這時候不是該說回來給我打電話,或是回來我請你吃飯什麼的嗎?易寧覺得有些奇怪。
李家村在這個現代化都市的偏遠郊區,交通非常不便,就如葉子所說,打車去時容易,但要想從村子裏打車回城裏來,不走上了四五小時到鎮子裏,恐怕連車影也見不到。就當是鍛煉身體吧,偶爾長跋涉一回也不錯,易寧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
到李家村的時候,已是正午十分,路上見不到一個行人,所幸村口有一家小超市,他就徑直走了進去。
見到有客人進來,坐在收銀台後麵的一個中年女人放下手裏的一隻大碗,問:“小兄弟想買點什麼?”
“哦,隨便看看,”易寧四處看了看,“你這兒的東西還挺全呢,還有菜賣!”
“不是離集市遠嗎,大家到我這兒買個青菜水果圖個方便。你是大學生吧, 文質彬彬的,一看就是個文化人,是來看親戚?”
“哦,剛畢業。呃,我想問一下,你們這裏是不是有一個叫李九的人?”
聽到李九的名字,女人的臉上顯露出一絲不快,她又重新打量了一遍易寧,問:“你打聽他幹什麼?”
易寧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也不隱瞞把自己的身份說了。
“嗨,我說你跟其他那些找李九的人不一樣嗎!他們全是開著小車兒來的,牛的不得了。”女人說著打開冰櫃拿出一支雪糕遞給易寧,“滿頭汗,來,請你吃雪糕。”
易寧推辭不過,不好意思地接了過來。
女人很健談,兩人順其自然就李九展開了話題。不大一會兒,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帶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來買東西,聽到店主在和一個陌生人聊李九的事情,也**話來。從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講述中,易寧對那個素未謀麵的李九有一個大概的了解。
李九是八十年代初時候才搬來這個村子,那時候他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身邊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妻子,從他們夫婦的穿著打扮和氣質一眼就能看出都是城裏的有錢人。奇怪的是,在農村人都向往著住進城裏的樓房時,這兩個人卻搬到條件極差的農村,比起這個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他們把房子蓋在了遠離人群的一處小山坳裏,並且承包了那一片荒山70年的使用權,卻又幾乎什麼都沒有種。平素這兩人極少與人來往,也絕不允許別人靠近他們的宅院,特別是小孩子。李九還曾在村頭貼了一張告示,警告村民不許他們的孩子到他家附近玩耍,否則後果自負。村裏的人圍著告示議論了好多天,表示出極大的不滿。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件事情也就淡出了人們的記憶,大家相安無事。
然而不幸的事情毫無征兆的發生了。
大約是在二十年前,兩個挖野菜的孩子闖進了李九的“領地”。當他們興高采烈地挖著野菜的時候,其中一個孩子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暈死了過去,醒來後就像失了魂魄似的,再也沒有說過一個字。大夫診斷是驚嚇過度。大人問另一個孩子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孩子也很茫然,隻說當時心裏有一陣莫名的恐慌,同伴就在那時候驚叫了一聲暈倒了,再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由始至終也沒有見到李九家的人。
村裏有迷信的人說李九家不幹淨,說他家那塊地曾經在某朝是亂葬岡,也有的說抗戰的時候,日本人在那裏埋了很多活人,總之就是陰氣太重。
這樣不著邊際的傳說,總是能被說得很傳神。
在那之後,還有一次有人帶著孩子來村裏探親,那孩子聽到滿山的蟲叫,不知不覺地就來到了李九家附近。那天李九是提著菜刀衝出來的,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從那以後村子裏的人都對他家敬而遠之。
但李九夫婦也並非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村裏最先裝上電話的是他家,最先裝上寬帶的也是他家。為這個,村民也著實沾了他一些光,如果不是他花了大把的錢,電信局不可能那麼早把線路拉到那麼偏僻的李家村。
讓人們倍感好奇的是,幾乎每個月都會有不同的陌生人開著高檔轎車來找李九,這其中甚至還有來自不同國家的外國人。他們一來便是三四人,有的當天便走了,也有時候會在李家住上四五天。本以為貼出那種告示,又沒有孩子的李九一定是極討厭小孩,但那些帶著孩子來找李九的人卻又總是能夠得到李九格外熱情的招待。
雖然那些陌生人都緘口不提和李九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來找他,但時間長了,人們還是有了一些猜測,他們是來找李九醫病的!因為很多次都有人看見,坐在車裏的總有一個病人模樣的人,要麼是眼神呆滯無光,沒有生氣的大人,要麼是模樣癡傻的孩子,而當他們從李九家出來都變得精神奕奕。
因為這樣的猜測,一次村裏的一個老人突發急病,家裏人便想到了李九,飛奔著去找他,但得到的回答卻是有病去打120,在我這兒瞎耽誤什麼工夫!後來就有人罵他不近人情,瞧不起窮人,隻替有錢人看病,沒有醫德。總之村裏的人是越來越討厭李九夫婦。
大約在一年前,李九的老伴得了絕症,不久便去世了。李九在外麵呆了三個月,回來後就一個人悶在家裏過日子。
“那昨天是誰家的孩子被家的狗咬了?”易寧問。
“沒影兒的事,被他家那大黑狗咬了,還有命在嗎?”
易寧點了點頭,並不表示意外。報社裏經常接到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打來的電話,或許這次就是有人看不慣李九才編了這個謊讓人來整治一下他。既來之,則安之,便何況從這些談話中,易寧已經對這個性情古怪,行為反常的李九產生了興趣,對他的身份也從那些模棱兩可的敘述中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是隱居的知識分子,還是江湖騙子,甚至是藏匿起來的國際大毒梟?似乎都有可能。
二 請君入甕
易寧站在小山包上遠遠地就看見了李九家的院落。與這個村子裏那些簡陋的瓦房不同,那是一棟相當另致富麗的二層小洋樓,圍牆上爬滿了碧綠的爬山虎。
一路上易寧都在猜想著李九的身份,想像著他會是一個怎樣古怪的人,又為什麼把房子蓋在這麼一個荒涼的地方,既沒有優美的景色,交通又不便。現在他猶豫了,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李九真的在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自己一個人冒然來訪,會不會就此人間蒸發?想到這些,他給葉子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如果五點鍾前他沒有打電話給她,就要她報警。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易寧一步步來到李九家的大門口,院裏一隻高大的狼狗高聲吠叫起來,扯得脖頸上的鐵鏈嘩嘩作響。
“有人嗎,家裏有人嗎?”
易寧一連喊了很多遍,但一直沒有人應聲。難道是出去了嗎?該不會今天見不到人吧。
“你是誰?”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
隨著氣急敗壞的開門聲,一個中等身材,精神矍鑠的老人來到庭院中。
“您是李大爺吧。”
那老人也不答話,隻是抱手站在那裏,神態威嚴,仔細地打量著易寧,從頭到腳不放過任何細節。他這樣看了一會兒,眼神中流露出滿意的神色。
出眾的外貌總是容易博得別人的好感,易寧想。
“您好,我叫易寧,剛到這裏,特地來拜會一下。”易寧的額頭上滲出一顆顆冷汗,他不善於說謊,但為了不至於吃閉門羹,隻能見機行事。
他下意識地握了握褲兜裏的見習記者證,覺得從中獲得了無窮的力量。
“哦,那咱們見過了,請回吧。”李九說話間已轉過身去。
“那個,呃,這周圍的荒山是您承包的吧,能轉讓給我嗎?”
李九猶豫了一下,喝止了還在吠叫的狼狗,打開院門,示意他到屋裏說話。
易寧舒了口氣,為自己能找到這個合理的借口感到沾沾自喜。他留心觀察著經過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細節,希望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但一無所獲。
如果易寧知道院子裏栽花的花盆都是價值不菲的古董,知道客廳裏的字畫都是千金難求的真跡,他就該知道自己編造的理由並不高明。
走進二樓東側的書房,易寧不禁發出一聲讚歎的聲音。數個直頂天花板的巨大書架分門別類的陳列著各種圖書,儼然是一座小型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