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1月7日,王保祥到懷柔縣城參加縣委召開的生產大隊長以上的幹部會議,回來後第二天在向黨支部其它成員傳達縣委書記李曉章“關於進一步宣傳人民公社優越性、掀起******高潮”報告精神的同時,也說了自已的困惑。‘從前年開始連續兩年農業豐產,但都沒來得及收割就被深翻到地裏,增產沒增收,庫房糧囤快見底兒了。再這樣下去,食堂還能辦下去嗎?’在場的支部成員與大隊長的疑問有同感,大家紛紛講述各自聽到和看到的現象。民兵營長劉進才擦了擦常流淚的雙眼說:“各生產隊食堂在用增量法(把玉米棒子不脫粒,直接連核帶粒一起碾碎加工成混合麵粉再做成絲糕,比用淨玉米麵所做的窩頭數量多兩倍)做的主食吃了幹活不頂事,男勞力下地不到十點鍾就餓得心裏發慌。”宣傳委員王文汗接著反映:“上學的孩子都嚷嚷不到第三節課就餓得受不了了。”婦女主任王桂芝不緊不慢的講:“幾個帶孩子的年青媳婦說好幾回了,‘奶水越來越少,有時半夜裏孩子餓得又哭又鬧。’”團支部書記劉洪甫搶著說:“小夥子們下地幹活兒勁頭大不如以前,耠不了兩壟地就要在地頭歇會兒,跟一年前******深翻土地連軸轉的突擊彙戰場麵沒法比。”黨支部書記王文通一邊聽著大家的議論一邊想村裏各生產隊的現實情況、一聲沒吭,回去一連琢磨了三天,也沒法將眼麵前的實際狀況與縣裏要大力宣傳的‘優越性’掛起鉤來。出了正月再開支委會的時候,王文通、王保祥二人商量後與大家達成共識,一致認為在‘政策不明、困惑費解’的時候,放慢腳步、等等再說。
4月5日平義分大隊第二生產小隊發生了一件大事。上午11點左右,在村南‘大塊地’播種花生的社員中,一個人突然倒地、口吐白沫、不醒人事。隊長張學榮急忙叫車把式趕上馬車把昏迷不醒的王文華送到公社衛生院搶救,兩個小時後、護送王文華去醫院的副隊長趙連堂回來報信,‘王文華是食物中毒,醫生從嘔吐物中化驗得知,造成中毒的主要東西是含有六六六粉(砒霜)的花生仁’。大夥聽說後逐漸回想起來上午幹活兒的情況。村南‘大塊地’是沙壤土,因其肥力差、透水性強,非常適宜種花生。往年這個季節花生播種時、負責點種的人在幹活檔口都時不時的往嘴裏扔幾粒花生種子,此種做法大家見怪不怪、習已為常,而且從不隱蔽。從去年春天開始,隊長發現花生種子隨播隨丟,不但點種的人吃、耠種的人吃、靶地的人吃,甚至連剝花生選種子的、往地裏送種子的都伸手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在食堂夥食數量不足、油水減少、質量大不如前的背景下,隊長今年為了控製花生種子大量流失、影響播種麵積,派人提前把六六六粉摻在花生種子裏。開播花生第一天的早晨,隊長提醒大家‘花生種子已拌了六六六粉,是為了防止邋喇蛄(俗稱地蠶、是一種害蟲)嗑種子’。當社員打開口袋嘴往挎鬥子(一種農具)裏灌花生種子時,一股刺鼻的農藥味兒撲麵而來,熏得人上不來氣、雙眼流淚。每年耠地種花生、隊長都派王文華負責點種子,原因之一是王文華幹農活精細認真,經他點種的地出苗既勻稱又整齊;之二是王文華解放前當過‘夥會兒’,幹了些對不起鄉親的錯事,總想多做點好事以彌補自已的過錯,因而幹活一貫踏實。趙連堂接著把王文華在醫院病床上斷斷續續的訴說講了出來:這天王文華半夜裏鬧肚子、連著往茅房跑了五趟,本來頭天晚上就沒吃飽,又加上拉了半宿‘稀’,於是硬撐著渾身無力的身體下地幹活。過了‘打中歇’(中間休息)剛站起來,就兩眼冒金星、肚子擰著個疼、餓得心裏突突的發慌,每點一把種子、每在壟溝裏邁一步都非常吃力。他一麵機悈的從挎鬥子裏抓花生仁點種,一麵用模糊的意識一步一步向前邁。在無數次重複僵化動作之中,他抓起一把花生種子、當著眾人的麵、連嚼都沒嚼就吞了下去。他偷吃花生種子的動作沒做任何掩飾,跟在他後麵蓋地牽牛拉墒的婦女看見了,在牛後麵蹬蓋的把式看見了,在左右不同方向、不同壟溝、幹同樣活的人都看見了。大家對王文華這種平日謹小慎微、秋毫無犯、而今日當眾違規的異常舉動感到驚訝。王文華毫無察覺跟在耠子後麵繼續點種,還沒走完一遭,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王文華在公社衛生院連輸了三天液,稍好點急忙出了院,見了隊長趕緊認錯。隊長並沒有過多的責怪,知道他平日的表現和病態下的行為,社員也沒拿這個當回事,都體驗過餓到極點的滋味。
5月2日村裏又發生了聞所未聞的新鮮事。“五。一”節這一天,六個食堂的餐桌上都沒見到肉腥,大人知道生產隊的家底,既沒找食堂管理員發脾氣,也沒上大隊部和村幹部發牢騷。而那些天真無邪、習慣過節吃肉的孩子們,不知道大鍋飯的底細,不停的嚷嚷要吃粉條燉肉。東街的張友、西街的喬占青、南街的王希田、西墳的趙江、四個大隊專門負責農田科學種植的技術員,在上午幹活中都提起孩子們鬧騰的事。從1958年******深翻土地開始,村裏就按縣裏的要求成立了科學種植小組,全麵負責各生產小隊的農田種植,從種什麼、怎麼種到什麼時候收都管。大隊選拔的四個青年人都已過了不惑之年,平日說話辦事都比較穩當,剛開始肩負全村四千多畝土地的種植任務時、還主動聽老百姓的建議、遇事同生產隊長商量。後隨縣裏‘躍進’的聲勢越來越大,跨‘黃河’、過‘長江’畝產口號愈來愈響,五花八門的‘科學種田’方法強行推廣,他們也隨形勢的變化、按縣裏的安排推行‘新科技’,其中一項就是熬肉湯澆地。這種方法認為要想實現高產,就要提高土壤肥力,增加肥力要求從兩個方麵下手,一是深翻土地、秸稈還田,二是宰殺牲畜、肉湯追肥。在深翻土地措施不見效的情況下,集中力量殺驢宰牛、灌湯入地。前兩年把老弱病殘的牛、馬、驢、騾統通都放倒刨皮、剁肉、砸骨,與心肝腸肚及內髒汙物一起下鍋,架劈柴煮一宿爛後晾涼,用水桶一挑一挑的送到村南‘下坎子’,順著壟溝澆到麥子地裏。到今年春天,各生產小隊已沒有可供煮肉熬湯的牲口,但上級下達的熬湯澆地的指標又必須完成,在沒辦法的情況下,大隊部命令各生產小隊每隊拉出一匹正在幹活的牲口,交給科技小組用於澆地。5月2日這一天,正巧趕上第四小隊交來一匹‘八歲口’母馬,隊長王文和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摸著馬背,告訴張友四個人,‘天黑以後你們再處理,要把它眼睛蒙上。’王文和又把正值壯年的大白馬從前到後看了一遍,心裏說不上是啥滋味兒,‘就是你揣駒子了,三個月幹不了活,才讓你趕上這差使了’。王文和自言自語嘟囔了幾句,扭頭揹手走了。四個人也不忍心就這麼放倒一匹歡蹦亂跳的牲口,一直到天黑透了,用破布蒙住它的雙眼,在屠宰開膛過程中還看到母馬肚子裏成型的小馬。趙江一麵收拾一麵跟哥仨商量,‘這小馬太可惜了,別讓它跟糞便煮在一起了’。每次熬肉湯、四個人都要輪流值班,防止家狗和野狼把鍋裏的肉塊叼走。夜裏十點了,風從掛著草簾子的門縫兒鑽進來、沿著已經滾開三個小時的煮肉鍋邊兒吹來。一縷一縷香氣竄進四個人的鼻子,大家都一激靈,但都沒挪動腳步。哥四個誰都沒說話,在大鍋附近擺弄著手中的‘活兒’,王希田把公社分配下來的改良棒種子麻袋、一個一個挪下來、點好數、又重新碼好。張友從地上收拾完上下水臓器扔到旁邊閑置的鍋裏、把濕馬皮上的殘留肉絲刮淨、在北麵牆上擠出一塊地兒把帶血的皮、麵朝裏裏朝外釘在上麵。喬占青把捆牲口的繩子盤好掛到西麵牆上、把殺馬的長刀洗淨擦幹橫著放進靠西牆的櫃子裏、把剝馬皮剃肉剁骨的刮刀用水衝後隨手在圍裙上抹抹順著收進櫃裏鎖好。趙江依在靠門邊上的又小又破的桌子上把上級發的科學種田資料、翻了一本又一本、再摞好碼齊。當桌上的小鬧鍾三個表針重疊在一起、共同向上指的時候,趙江揭開扣在大筒鍋上的鐵鍋蓋,四個人把肉骨分離、湯濃香溢的‘肥料’灌進八個水桶,似乎大家都忘了以往的貫例,即把放在旁邊鍋裏原汁原味的牲畜五髒六腑、剁巴剁巴一塊扔進桶裏。四根扁擔一起把水桶裏的‘肥料’送到麥子地裏,在沿壟溝澆‘肥料’時又不約而同的違反‘操作規程’,即不彎腰把‘肥料’澆到麥棵土上,而是更多的直腰澆‘肥料’在已長到半尺高的麥苗上。完成本職工作後從回來的路上到撂下空挑子摘圍裙洗手回家,誰嘴都沒閑著,但不管聊什麼,誰都沒提‘肥料’的話題。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王保祥正陪著橋梓人民公社的副社長要去大隊幼兒園看看,剛出隊部大門就迎麵碰上風風火火的小學老師朱金鐸,他告訴大隊長學校三年級一班兩個學生吵架的事。在今天一二節課間時,一個叫張慎發的孩子跟另一個同學顯擺說‘我們家早晨吃燉肉,香極了’,聽的學生不信‘你做夢了吧?’張慎發急赤白臉的說‘不蒙你,是真的。’一個孩子說此事是真事,一個孩子講此事是假的,爭來爭去倆學生要動手,朱金鐸老師正好看見,聽兩個學生敘述完後,覺得此事有蹊蹺,等上完第二節課後趕忙到大隊部來反映這個事。王保祥聽後轉身朝院裏把大隊會計劉寶山喊出來,讓他去找書記王文通到學校了解一下情況,遂後領著公社的幹部去了幼兒園。王文通到學校由朱老師在課間找到學生張慎發,從孩子嘴裏不僅知道吃的是馬肉,而且還追問出馬肉是他爸爸張友夜裏帶回來的。聯想到前一天四小隊王文和隊長因送去帶駒母馬不悅而到大隊部發牢騷之事,支部書記感到問題的嚴重性。王文通三步並做兩步趕到西街王家胡同頂頭兒的科學種田技術小組所在的小院,叫上趙江等四人直奔村南‘下坎子’麥子地而去。五個人趕到地裏,看到一望無際、綠油油的麥田隨東南風向西北勁舞,彎腰細看不少麥苗尖上粘著星星點點的肉絲,地上留有肉湯滲入土中留下的痕跡,除此之外再見不到有形的‘肥料’。以往頭天給麥子地澆肉湯後,第二天不是大隊長就是他準到地裏看看,目的是檢查個別人是否偷奸耍滑、侍弄莊稼是否偷工減料。王文通接著往地裏走,眼前的情況跟以前肉湯追肥後地上遺留大量碎牲畜皮毛、大小塊骨頭無數的場麵截然不同。他蹲下來聞聞麥苗上的氣味兒,不是前幾天澆肥後殘留在麥葉上又腥又臭、習以為常的怪味兒,而是淡淡的、久未聞到的肉香、鑽進書記尚未退化的嗅覺器官。王文通直起腰來,什麼都沒說,擱下科技小組的四個人走出地頭、回大隊部去了。麥子地裏心中有鬼、忐忑不安、有點‘文化’、隻等挨罵的四個人,麵麵相覷的愣在那兒,揣摸不透支部書記剛才的動作,同時也對地裏出現的怪事感到詫疑。昨晚午夜,四個人表麵有說有笑的一起出科技小院、鎖門回家了,但又都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的回到了剛離開的麥子地,各自表演了一出“三岔口”,把放在即將拔節麥苗上的肉塊、撿幹淨的放進事先準備好的口袋裏,而死馬長長的大腿骨、寬寬的胯骨、髒兮兮的蹄子,四個人都沒動。而眼前這麼‘幹淨’的場麵,讓四個不尚年輕、‘有頭腦’的人感到費解。自從四個人負責‘澆肥’工作以來,每次按部就班將混合肥料、依規程澆到地裏後第二天察看,麥子壟溝裏盡顯粘滿汙物的肉塊子、流出骨髓的棒骨茬子、沒有煮爛的皮毛,以及彌漫在麥子地裏的腥臭味兒。四個人帶著疑問,不約而同的往地中間走。趙江一邊抬腳邁步,一邊仔細察看,走著走著發現在麥棵下有一小堆灰白的東西,蹲下身用小木棍扒拉開,發現是狼的糞便,裏麵不但有骨頭渣子,而且還有白色的馬毛。再往裏走,喬占青找到了馬蹄子,王希田不僅找著了馬頭,而且還發現藏在頭骨裏的眼珠子、腦漿子都被舔得一幹二淨。大家明白了,後半夜當四個人各自完成自己的‘使命’、回巢收拾各自‘財寶’的時候,一大群閃著藍光、連聲嚎叫的野狼和村裏聞味兒跟來的柴狗,齊聚在麥子地裏,續演了更慘掠、更激烈、更迅速的“群英會”,把能咬的、能撕的、能啃的、能嚼的都一掃而光。四個人退回到地頭,相互打量一番,趙江、王希田、喬占青分別敘述回家後把撿來的肉塊放在屋外、包好用石頭壓牢、悄悄進屋睡覺、家人不知動靜的過程,而張友確是另一種情況。他進屋門正挿門栓的檔口,媳婦醒了下炕蹲在尿盆上方便,吸綹一下鼻子聞到了異味兒,提起褲子攔住正要上炕的張友,‘你拿回來什麼了?’一麵說一麵伸手摸張友的衣兜,張友邊說‘沒什麼!’邊忙用手擋開媳婦的胳膊,但為時已晚。‘這是什麼呀?粘糊糊還粘手?’媳婦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拽開了燈繩。看見媳婦手中的肉塊子,張友叫苦不迭,心想壞醋了,這是剛在麥子地裏往口袋裏裝馬肉時聽到一聲夜貓子(貓頭鷹)叫,嚇得一激靈,拎著袋子往外走,剛走兩步腳底下被什麼東西拌了一下,鞋也掉了。張友彎腰找鞋,手確摸到了一個軟東西,他心裏清楚是什麼,隨手裝進自已對襟衣裳的兜裏。進院後藏好口袋裏的好東西,慌亂中忘了衣兜裏還有東西。見媳婦手中的實物,不講真話是不行了。媳婦聽著聽著,臉上的元素由驚愕---緊張---鬆弛---興奮迅速轉換,拉上張友到堂屋灶台前,拉開櫃廚拿出一個瑭瓷盆,把手裏一直攥著的肉塊放在裏麵,從缸裏舀了一瓢水,把好東西重新洗幹淨,放在案板上,用菜刀輕輕的把整塊肉改切成小塊,推進鐵鍋裏,遂手加上一節蔥、幾瓣蒜、花椒葉子、葷香大料,扣上鍋蓋,到院子裏抱了一捆棒子秸,坐下低頭點火開始燉馬肉。張友在一旁看媳婦一連串的動作、利索快捷一氣嗬成都驚呆了。媳婦不但沒瞞怨他,反而異常喜悅,操勞的臉上映著灶膛的紅光格外好看。張友回過神兒來,擔心媳婦發現急眼的顧慮退卻了,忙踢過一個蒲礅(蒲草編織的坐墊)送到媳婦屁股底下。半個小時後,媳婦揭開鍋蓋,用筷子紮紮鍋裏的肉,又往鍋裏撒了一小把鹽。遂後起身拿來一個藍邊三大碗放在鍋台上,輕手打開鍋蓋,伴隨著升騰的熱氣、一縷縷肉香味兒四散到堂屋的角角落落。‘去,把兩孩子轟起來!’媳婦一邊分附著丈夫一邊用鐵勺從鍋裏往碗裏盛肉,轉身從筷筒子裏抓了一把竹筷子,掀開手把門的棉門簾,進裏屋直接把碗放到靠炕梢的小桌上。張友一手捅大兒子起來,一手抱起小兒子;一邊給小兒子穿衣裳,一邊告訴大兒子爬起來有好吃的。大兒子張慎發睜開朦矓睡眼、聞到一股香味兒,軲轆從被窩裏鑽出來,看見小炕桌上碗裏有東西,邊蹬褲子邊順炕沿竄到炕梢,看見碗裏冒著熱氣的肉,臉上笑成一朵花,搓著雙手看著張友媳婦。媳婦打了一下張慎發伸過來的小黑手,回頭衝著張友‘你到快點呀!’。張友用小被子裹著小兒子挪過來,媳婦接過來放在腿上。小兒子已一歲半,因缺吃少奶至今還不能站著,小胳膊小腿象麻杆似的。平日裏有一口好吃的,倆口子都留給體弱的小兒子,今天有肉一定要讓孩子多吃一口。‘媽,這肉哪來的?’媳婦一麵用筷子把肉塊夾碎吹涼一麵跟大兒子說話‘你別管哪來的,你就吃吧,給你解解饞。’張友看著大兒子慎發狼吞虎咽的吃著,瞧著小兒子伸長脖子嚼著,和媳婦對視了一眼,心裏甭提多幸福了。‘媽,這是什麼肉哇?怎麼老塞牙呀?’慎發用牙撕著肉衝著張友媳婦問,張友接過話茬‘是馬肉,是我在‘東丈回’野風地裏撿的’。一碗肉轉眼進了兩孩子的肚子裏,夫妻倆安頓好兩禿小子接著睡覺,到堂屋撈起鍋裏肉湯裏煮爛的蔥葉和蒜瓣,咂磨咂磨香味兒。一家人帶著滿足的心情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