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夜,有風,無月。遠山近水,都籠罩在淅淅瀝瀝的秋雨裏,朦朧中直透著蕭索,就連那零散的幾從船火,也都頹然地打著閃兒,像是隨時都要滅了一般。
江心有一條烏篷船,姚一敞著長衫斜臥在船底席上,伸手從麵前一片狼藉的桌案上抓起青瓷酒壺,搖一搖,又眯著眼睛朝壺底仔細瞅了瞅,一甩手,將酒壺扔到了跪坐在一旁的張勇手裏。
“張兒,酒!”
張勇趕忙將旁邊紅泥小爐上溫著的一壺酒雙手遞過去,眼光掃過方桌上已冷了許久的半碗蒸河蟹,心疼的對姚一說道:“少爺,這是最後一壺酒了。”
“嗯?不是滿滿一壇嗎?這麼快就沒了?”
“那老太婆說是滿滿一壇,實際也就半壇多點,虧的少爺您還給她那麼多銀子,真是個老惡婦!”
“算了,看在這一碗河蟹和幾碟小菜置辦的還不錯的份上,你就少埋怨幾句。”
“可是少爺,您可是給了她一百兩銀子啊!一百兩都能在城裏的知味樓要一大桌好菜了。”張勇看著少爺,冷不丁又看到了桌上的殘羹冷炙,不禁又是一陣心疼,趕緊收回視線,撥弄著紅泥爐裏的炭火。
“唔……啊……”姚一喝了口酒,滿足的張著嘴回味。“張兒啊,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人生在世,小命重要,美食重要,好酒重要,漂亮女人重要,其他的都不重要。那個……那個……那個啥夫子說過啊,‘錢財乃身外之物’,你說你怎麼就學不會像本少爺我這樣風流瀟灑呢,天天扣扣嗖嗖的錢!錢!錢!像個娘們一樣,我聽著就生氣。”
“還說我呢,要不是少爺你偷把老爺最心愛的玉麒麟給當了,我們的盤纏也就剛好夠去京城上學堂,那還能擱這快活的喝酒吃蟹呢?”張勇不滿的嘀咕著,隨即,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晃了晃姚一的身子。“少爺,我們從潯陽家中出來都十天了,還沒出江州地界,這要給老爺知道了,非說我辦事不利不成。而且老爺要是發現玉麒麟被偷了,沿路來追我們怎麼辦?我們還是抓緊趕路比較好。”
“咦……!”姚一甩開張勇搭在身上的手,轉身麵向船壁躺著,不緊不慢的說道:“老爺子要追的話,我們慢點走不就出奇不意了嗎?他都有可能走到我們前頭去了,再說了,玉麒麟我還沒去拿回來呢,怎麼能走?”
“少爺,可是我們的錢不夠贖玉麒麟的啊!”
“笑話,本少爺是誰,去當鋪拿玉麒麟還要錢嗎?”
“少爺,你是想去……,可是臨出門時老爺說了,不讓我們在人前顯露武功啊!而且那當鋪老板……”
“這個我早就查清楚了。”姚一忽地轉身坐了起來,湊到張勇的耳邊。“我跟你說啊,這個錦衡當鋪的老板可不是什麼好人,去年梁王強征幾百畝的地,逼死了那麼多人,就是這個劉錦衡一手操辦的,我這麼做,也是替那些橫死的人教訓教訓這條惡狗,然後……”他勾住張勇的脖子。“我們把玉麒麟典當的錢再散給這些窮苦百姓,你看,剛才給江邊的老嫗一百兩換了這些吃食,等下了船,咱們再給那艄公幾百兩。”姚一豎著拇指,胡亂的朝船尾艄公站的位置指了一下。“就這樣一路灑著銀子上京,是不是想想就有一股拯救萬民的氣魄,也算個劫富……”
正說的興上,忽聽到“咚”的一聲悶響,船身劇烈的晃了晃,張勇轉過頭去,還沒等開口說話,就看到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大漢抬腳將還插在刀上的聾啞老艄公的屍體踢到江裏。“嘩……”明晃晃的刀又亮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