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角上那個鏽水坑?我想我發現了‘著名的’勞動營。湖邊那個是吧?”傑羅姆語帶譏諷,“聽說任何惡劣之人隻要進去轉一圈,出來全都會學綿羊叫。不知怎麼辦到的?”
聽膩了自吹自擂,傑羅姆忍不住潑點冷水。馬車途徑高聳的盤山路,將小城美景盡收眼底,但這片景色絕不包括城鎮北端的部分。勞動農場是附近“最羅森化”的區域:高牆猛犬,箭塔守衛,糟糕的居住條件加上精神萎靡的工人。農場附近一麵人工湖泊波光粼粼,幹淨得可疑,湖裏連條小魚都看不見。雷文領地的勞動營不事農耕,倒有大宗機器堆在各處,運轉起來噪音震耳欲聾,產生的廢棄物都被填入燃燒室焚毀。燃燒室的風門拉開,幾排營房都在灰霧中浮動,那些簽了兩三年合約的工人戴著三層口罩,或者用織物遮住口鼻,沒法想象誰能在充斥了粉塵的空氣裏呼吸。
發現受到質疑,德懷特嗤之以鼻:“謠言,純粹謠言。雷文領不支持蓄隸,這人盡皆知。難道允許死囚選擇勞役而非絞架不算人道考量?本地公正執法的名聲無可置疑。”
“當然,一點沒錯。”傑羅姆敷衍著,眼睛盯住湖水直看,“有一點很奇怪,守著現成的水源幹嘛要修引水渠?附近的汙染已經嚴重到必須喝山溝裏的雨水?”
“雷文大人有權處置領地的一切,輪不到外人指指點點。”德懷特像在背誦文稿,機械地回答。“什麼汙染?不懂別亂說話!”
車廂內沉默一會兒,傑羅姆收回目光,掏出備忘錄寫寫畫畫。等車輛駛入城鎮,把勞動營拋在了身後,前方傳來迎接客人的嘹亮號聲。他忽然說:“邊上那排是水電解裝置,看規格,本地的氧氣用量驚人,廢料堆裏的金屬罐裝的是過氧化鈉?點燃放出緊急用氧,挖地道的裝備啊。說起來,工人必須配備便攜氧源,估計是增壓泵的功率不夠,集風器什麼的,再先進也得看上天的旨意……請問,雷文領提供‘下水道一日遊’服務嗎?”
德懷特嚴嚴實實地閉上了嘴,隻是嚴厲地瞪他一眼。揣摩著對方的表情,傑羅姆收起了備忘錄。此地明顯存在很多異常,比如城內找不到高樹和灌木,植物淨是好養活的草本花卉,類似情形也發生在羅森裏亞--因為僅有一層較淺的表土覆蓋,根係深的植物難以存活。況且勞動營不種糧食,反搞什麼水電解,神秘用途更堅定了他的判斷。
傑羅姆隻想到了一種可能。戳穿這漂亮的門麵,城市下方埋藏著一座規模巨大的地下城,居民絕對不好見光。有了霍頓勳爵的先例,討厭的雷文怕早就投靠了地下勢力。
想到這兒,他開始後悔自己惡習難改,總想四處刺探消息了。朱利安的警告事出有因,身邊這位劣質的“德懷特”、還有眼中許多異象,追究下去隻會把自己置於險境。
一陣突如其來的噪音震得馬車外壁發顫,他們一頭紮進紛亂的歡迎隊伍中。窗外鼓樂隊敲敲打打,守衛舉著紮小旗的長矛列成兩行,像接受檢閱的長胡子山羊。傑羅姆應該是最後一位來賓,吹打聲裏透著倦怠,隊列也鬆鬆垮垮的。頭上紮蝴蝶結的小女孩不再關心車裏下來的人,聚在一塊舔著蜂蜜棒。擺脫了母親的看管,幾個小孩相互追逐,兩腮沾滿金黃色蜜汁,在圓屋頂的投影下嗒嗒跑著。
仆人放好腳凳前,傑羅姆自己推開門輕輕躍下。他聽見有人發出的嬉笑,“瞧那鄉巴佬!”“種地的來了!”同時三五雙冷眼先後戳在自己身上,其中不乏輕蔑與仇視。但這一切未能引起他的注意。下車第一眼,傑羅姆?森特和端立在對麵十步開外的主人打個對眼,目光再沒敢朝兩邊看。
那人赫然是殲滅了無數“蜻II型”的詭異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