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振(下)(1 / 3)

……想起莎樂美臨走所說的話,一陣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難道嶽父大人親自前來收拾不聽話的女婿?或許莎樂美已接到最後通牒,即將被捉回“蛞蝓鎮”長期禁閉?隻要以上猜測大致吻合,追上去極可能白白送命,很難帶來任何改觀。推斷,懷疑,焦慮,不信……傑羅姆?森特腦中浮現不少晦暗的可能。習慣了嚴酷的軍旅生涯,他對以身犯險早就十分麻木,前不久世界末日還是別人的難題,自己不過適逢其會、貢獻點廉價的同情;倘若妻子一去不返,大崩潰的漣漪無疑也將他照應了一把,繼續扮作旁觀者便淪為自欺自嘲。

危機迫在眉睫,使命感和妻子的安危必須得二擇其一。想到“半畿尼”隨時可能與自己聯絡,傑羅姆懊喪又躊躇,臨陣脫走的念頭油然而生:一麵是無底深淵,一麵是親密伴侶,理智和情感的較量很快便得出結論。眼睛掃過氣窗外的光幕,傑羅姆掂量著掌中利刃,嘴唇被矛盾與決斷壓成了一條線,毅然朝返回的雨道邁一大步。

“打算往哪去?”話音未落,半尺厚的混凝土牆體應聲裂開,斷口處齊如刀裁;噴濺的岩屑結成絮狀雲霧,邊緣平滑,酷似一道實體化的犀利劍風!切割混凝土的力量暫時成謎,半截牆壁沿裂口飛墜向地麵,水泥甬道隨之坍塌了一小半。煙霧迷離中,隻見高矮兩個身影堵住去路。“啊,不速之客……”高個人影交疊雙臂,用古代摩曼語說,“可惜這是條死路!螻蟻,瞻仰你們的末日吧!”

嗓音極度雄渾,超出可能分辨的最低音,對方每吐出一個單字,便帶動空中微塵做一波不規則的震蕩;左右延伸的犄角狀似健碩的北山羊,呼吸時胸腔起伏,附近的氣壓隨之生出細微變化……很難想像對麵的活物“隻是”個純種惡魔,而非某種早已滅絕的爬行動物。

無論在體型還是氣勢上,傑羅姆都差了一大截,敵人占盡優勢,這場會麵堪稱命懸一線。危機關頭傑羅姆本能地施展“高等加速術”,不論是打是逃,行動迅速才是保命的關鍵。惡魔對此視而不見,抽出腰間佩劍,眼孔牢牢鎖定住獵物。同一時間,惡魔身旁的矮小人影右臂發力,擲出一片手掌大小的物體,循著蝙蝠般飄忽的飛行線路、繞個半圈側麵襲來。

傑羅姆全神貫注完成施法動作,直至打著卷的薄片逼近了頸側要害,一瞬間寒毛倒豎,皮膚已覺察到刺人的涼意。間隔不足五分之一秒,“加速術”促成一次快速反應:縱身騰躍,半空中擰腰屈體、分毫不差地避開這一擊,蝙蝠似的怪東西上下撲騰著,嵌入身後的石縫中。正常狀況下如此行動勢必造成肌肉拉傷,借助千錘百煉的反射神經,傑羅姆不假思索便應付過去;待他重新踏上實地,才有餘暇體驗脊柱糾結、筋肉過載造成的劇痛。在生死邊緣遊走一遭,傑羅姆強忍住暈眩感,確認著對方的麵目,同時加快呼吸為血液充氧。

撥開彌漫的塵屑,弗邁爾麵帶微笑,走出來衝他鞠躬,“幸會,大人。請接受我對老主顧的問候。很遺憾要在此種情形下會麵……聽,下頭仍在倒數呢!”五十五,五十四,五十三。側著頭出神片刻,弗邁爾收拾起笑容,露出一絲惋惜神情,“你的性命也一樣。”

狂風呼嘯,前後左右壓力劇增。高大的惡魔挺身疾進,身軀移動時竟發出“砰”的巨響,像隻被點燃的禮花迎麵撲來。惡魔手中劍由下至上反撩,破開一道淒厲缺口,四周的氣體甚至還來不及充塞進去……假如傑羅姆原地不動,此時已被分成零碎的幾塊!退卻時短劍橫持胸前,感官的靈敏度被迫升至極限。傑羅姆像個高空墜落的將死之人,大腦功率全開,對時間的感應反倒遲緩下來,未經處理的感官訊號瞬息填滿了神經回路--

惡魔亮黃色瞳仁輕微蒙塵,空洞地大張著,鏡子般映出兩張慘白臉孔。強力揮舞令長劍劍身向後折彎,金屬形變引發一陣低沉的呻吟,表麵鏤刻的蛇形血槽好似蝰蛇吐信……敵人右臂肌肉怒張,鮮血伴隨劇烈的心搏壓向四肢末端,令前臂動脈小蛇般抽搐。惡魔的呼吸透著股硫磺味,湧出口鼻化作蒸汽,在暗紅鎧甲上結出一層水霧……

霎時間萬籟俱靜,傑羅姆隻聽漫卷的氣流拂過周身血肉,朝各個方向歡快地遊走。短劍同敵刃輕輕一觸,震波立時遍及全身,將片刻膠著擊得粉碎。

眼前星花亂顫,傑羅姆像海嘯中狂搖的水草,差點離地翻騰起來!敵人俯身前撲,力道不遜於發狂的奔牛。幸好他擅長應付體魄強健之輩,短劍僅僅虛迎向敵刃,用一組狡猾的側劈避開鋒芒,引導長劍往側翼徒勞揮舞。盡管如此,消受這一擊仍極為吃力,也令他意識到對方氣勢正盛,正麵較量毫無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