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羅姆剛進去時,幾名高壯傭兵正對著箭靶撒氣,十字弓接連命中草人頭部,後麵的盾牌發出“鐺鐺”脆響,被強弩鑿出細小凹痕。繞個圈找助理教官問話,據他說,這夥人雖過了精力最旺盛的年紀,各項指標也還不差,狀態保持良好,輕易通過刁難人的體能訓練,比料想中專業得多。目前隻要求他們做精確打靶和防禦動作練習,中間講解手號、命令和專有的戰術術語,訓練日程表機械枯燥,傭兵們已經滿不耐煩,感覺有人搞錯了螺栓孔徑、準備拿殺人的刀切割黃油。
“我不知道,這些家夥一點不像新丁,實戰經驗比我還老道。”教官不由抱怨說,“平常絲毫不服管教,各個都像有年歲的兵痞。最可恨是那個蠻子,凡事都得他首肯,要不根本沒人理睬我的命令……”
知道助理鎮不住場麵,傑羅姆簡單點頭。原定訓練強度用於汰弱留強,殺殺新丁的銳氣,結果低估了對方的水準。看來以後幾周必須搞些震撼教育,弄砸了顏麵無光且不論,眼下有不少眼睛盯著自己後背、隻等雞蛋裏挑骨頭羅織罪名,再容不得半點馬虎。“集合!”
隊列鬆鬆垮垮,眼神雜音小動作安靜起伏著,像湯鍋裏打旋的豌豆,紛紛向指揮員施加斥力。就算把傑羅姆·森特換成個彪形大漢,檢閱過後也不免覺得自個被人看“小”了一圈,所幸對他人的心理暗示感覺遲鈍,森特先生很快收集起表象以外的信息,準備對症下藥。
正規軍出身,的確比職業傭兵更有秩序,可“外人”很難解讀那些編碼過的目光交流……表麵的鬆懈透露出強烈戒備,像血腥統治時期的某某兄弟會,死守著毫無價值的小秘密,滿足自己短暫抽離卑微生活的隱匿需求——貼著第一排逐個看過去,傑羅姆下一半結論,沒搭理回敬他的大膽目光,找張舊桌子坐到角上。“我剛到軍區診療所去過一趟。本來打算跟你們搞點老一套,‘我說你他媽是個娘娘腔!’‘長官,沒錯,長官!’‘你他媽也配!開臂俯臥撐500下!’……”嘴角下拗,他搖搖食指說,“見到躺在那的弟兄,我突然改變想法,決定直接談重點。最壯的那個,見過切成兩半的人沒有?”
傭兵頭頭暫停伸拉弓弦,衝手下人說:“誰見過?”
這話引來一片嗤笑,不少人開始亮出身上的駭人瘡疤,旁邊的立時大驚小怪起來,“幹!這有個隻剩一半的!”“下邊也隻剩下一個,才真他媽了不起!”“哈哈哈哈!正搞笑……”
“挺能扯,這很好。說明你們腦袋裏裝的不全是糖漿。”傑羅姆等噪音自己平息,開口說,“切剩一半我也見過,簽了生死狀的傭兵,個個都瞧過一點人間慘事。不過我探望的那人,切剩一半還活蹦亂跳,側麵能瞧見橫隔跟脾髒,幾天前還是老滑頭的職業軍人,現在活活嚇成白癡。這樣的誰見過?”小聲嘟噥著,有人表示了不屑,森特先生馬上說,“我吹牛?明天你推著他跟大夥見個麵,就是你!出列一步!”
周圍變得足夠安靜,他才冷冷地說:“還有一個渾身結痂,敲兩下能聽見回聲,醫生隻好幫他把整張皮活剝下來,一天剝一點,免得感染麵積太大,現在一隻腳還踩在死地上。這樣的誰見過?”都不說話,隻聽見壯漢組合弩機的響聲。“有人對訓練不滿意,覺著老子砍人如切菜,憑什麼當人牆使喚?明說吧,沒指望你們上陣殺敵,就是排人牆來啦!身後立著一群法師是什麼滋味,剛才那兩個就是榜樣。”
“哢吧”兩聲,十字弓拚合完全,裝上弩匣即可射擊。壯漢打斷道:“說實際問題,將軍。都在聽。”
傑羅姆眯著眼盯住他看一會兒,加快語速道:“重點是,將來你們背後的家夥比敵人更危險,需要充分警醒才不至於自相殘殺。聽清楚我的話:有腦子的法師隻在必要時把前排肉盾卷入攻擊範圍,因為肉盾讓敵人繞著他轉,像招蒼蠅的肉餡麵包,自願當誘餌,這種便宜目標活該挨痛揍!又或者,肉盾保護不周,法師覺著自己屁股有危險,投個火球過去把敵我雙方都點了。發瘋的打手頂多威脅一劍之地,嚇傻的法師可就完全兩碼事,不想背麵烤焦得老實聽命令。龜縮或者冒進,好運氣拋下你的速度比吹牛皮快得多!”性命攸關,傭兵們都仔細聽講,沒空多說閑話。“從這點出發,最有效的武器是弓弩和盾牌。大部分敵人會死在火球閃電下頭,根本沒機會近身。誰覺著上前猛砍見效快,這種人屬於真正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