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奧森?那死靈法師?”盯著單據瞧了半天,麵相嚴厲的醫生腦袋搖個不停,“這件事得說清楚,”散發消毒水味道的手指衝傑羅姆點來點去,“今天早上為止,有三名護理人員患上嚴重神經衰弱。叫什麼奧森的、物理治療對他效果有限,要我說,應當皈依宗教,然後送去避世隱修所禁錮到八十歲腦萎縮。要不然,連牆皮都受不了那根惡劣的舌頭!”醫生越說越起勁,聲線不住提高,“如果非給這家夥打個比方,好吧,就像兒童畫冊裏的‘邪惡男嬰’,咒死全家老小近鄰遠親,還一臉無辜地吮手指!男女老幼一靠近,隻想把虎口照這樣擱在那細頸子上,然後使勁發力——扭扭扭!對他合適的處方就一個:氰化物!毫無疑問!當然得多準備幾公斤砒霜,單一毒物很難叫禍害真正閉嘴!……說話太磨人啦!連不能動的病患都給他折騰個半死!”
一左一右,戴耳塞的警衛上前把主治醫師架走,另一位戴耳塞的醫生無奈攤手。“不管他說什麼,請別往心裏去。連續當班七個小時,我一早覺著他快撐不住了。不必擔憂,軍醫隊伍裏總有幾個神經和手腕一樣硬朗的家夥——比如我。嗬嗬,小玩笑!”
沒興趣多聽,森特先生徑直到病房探望死靈師,還順手在值班室花瓶取一朵半開的**。叫“奧森”的家夥四肢無力,像解剖台上的青蛙軟扒扒仰躺著,支架和繃帶讓他絲毫動彈不得,臉部肌肉倒相當活躍,傑羅姆一進來就頻頻眨巴眼睛。耳塞醫生從口袋取出個可疑器官(聲帶!?)給死靈師裝上,接著邁大步關門走人。病房屋門都加了襯墊,隔音效果應當不錯……隻聽對方嘶啞地講起話來。
“咳咳,這些‘醫生’隻盼病人一點點渴死。”倒杯水給他潤喉,死靈法師緩過勁來,咂咂嘴說,“醫院這地方著實不友善。前天我向水桶腰護士要水喝,因為誇她身材佳,竟然把隔壁泡假牙的杯子端來。不過鄰居的飯食比這屋強得多,明明咬不動,還專點鬆脆培根……”
傑羅姆晃晃手裏**花,**水杯擺在一旁,“身體怎麼樣?”
愣了半天,眨眼時都能聽見“咯嘣”聲響。“呃,正在康複,因為骨頭太脆,等著做下次手術。你不是來打聽上回的事兒?”
“別誤會,我也不是來探病。”按著額頭,森特先生疲倦地說,“三天沒合眼了,有點頭暈眼花,中午剛瞧完影子咬人的把戲,混賬日子一眼望不到頭……本來想找個更倒黴的奚落一下,平衡平衡心情,沒料到你精神健旺,狀態比我強,結果就撲了個空。”
“這樣啊。”奧森先生若有所思,“把抽屜裏的指關節拿給我好吧?”傑羅姆用手帕墊著,摸出根食指給他安好,“戴耳塞那個心眼壞,偷走了聲帶,還威脅給我做氣管切開術,身上能動的部件不多,隻好敲床邊解悶。哎呀,料不到隔壁住著個強迫症,說我故意拿噪音擠對他,真是……剛才講到‘影子咬人’?”死靈師敲著手指,沉吟一會兒說,“其實啊,我有過機會跟真正的死靈大師學藝,自己卻沒把握住。影子這類招數,多半受害者是給活活嚇死,真正打開負能量通道、招來厲害角色的少之又少。當時導師說‘不論哪種,心裏黑的最容易中招。’我就問,好人和樂天派是不是幸存機會較大?”
森特先生正想問同樣問題,感興趣地湊近一點,奧森苦著臉說:“‘想都別想,’導師這樣講,‘好壞和黑不黑有關係嗎?好人就感覺不著憎惡、妒嫉、欲求不滿?人是臭水坑裏的破瓦罐,汙水從開口灌進來,壞人選擇把毒倒進別的罐裏,好人則等它沉澱到底,加些清水稀釋。隻要不斷深挖,好瓦罐心裏的黑興許比壞瓦罐更濃,隻要沒斷氣,總有塊地方不能明說。問問那些自稱心裏存著光亮的——人心豈能沒有溝壑?有光豈會沒有影?’嗯,聽他這番話,我慢慢決定加入死靈派係,死靈師欲求少,眼睛更亮,做事比較專注。”
傑羅姆泄氣地想到,自己就是最容易中招的那種,怕不是變態鄰居的對手。“就這樣吧,我得好好考慮一下。”
看他起身要走,奧森喃喃地說:“導師的話未必全對,找人倒倒苦水其實大有幫助。越是內向自閉,積攢負能量就越拿手,很容易變成顯著的靶子。”森特先生點頭致謝,臨出大門前走廊傳來陣兒歌聲。
“親戚家有個呱呱,
暗戀鄰家的拉拉,
找我做成個布娃娃,
嗬!
打扮梳妝樂開了花——”
曲調發音詭異不可言表,死氣沉沉的診療所一下爆發各式詛咒跟呻吟,耳塞醫生邁開箭步大力揮手,招來倆壯漢進屋掐斷聲源。傑羅姆看得異常感慨,將腦袋裏的日程表暫時拋在一邊;照這種勢頭,想堵住惡性循環必須馬上行動——先到威瑟林說的“紫水晶”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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