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的口信!”
男孩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傑羅姆轉頭一看,送信的剛巧是自己初到本地時、雇傭的那個“快腿”。身材比當初還要細瘦,破衣爛衫結成鉛灰色一片,整張臉隻剩一雙眼睛還在反光,隻聽男孩說:“巷子裏的先生讓我給您帶個話,‘月底近了,請您盡快回家探親’。”
麵色一沉,把送信的嚇了一跳,傑羅姆對“快腿”擺擺手。“跟你無關。口信收到了,對方沒付你跑腿的錢吧?”
男孩怯生生地說:“給了,先生。我還得另外送個信兒,到……那邊那條街。”往他手指的方向撇一眼,傑羅姆不再說話,拋給男孩兩枚銀幣。拐進旁邊的橫巷,挑爛泥最少的位置慢慢前進一段。
剛開始,陋巷兩旁的房屋像一座座鴿子籠,上下擠滿貧困的市民,偶爾能瞧見營養不良的人影低頭趕路,趁入夜之前外出賺點錢維持生計;再往裏,薄木板牆換成凹凸不平的泥壁,裏麵居住的個個形容枯槁,鄰裏之間僅隔一塊蒙布。有生人經過時,壓抑的談話便暫告中止,隻剩咳嗽聲此起彼伏,會傳染似的在空氣中回蕩。
如果來客執意繼續前行,下麵的景象也許會造成整晚惡夢與失眠:房屋較前麵的社區齊整,外觀一律漆成淺黃色,窗口鑲嵌帶刺的鐵欄杆。左側禁閉的是精神病和先天弱智的不幸群體,隔著門板上的裂縫,能感到很多病態眼神死盯住路人不放,喘息和詭異的撓撥聲時有耳聞,難保路人不會給嚇出病來;右側建築裏零星裝載著麻風病人和不明原因的垂死者,透過煙氣繚繞的窄窗望進去,牆角依偎的一雙雙扭曲形象直如煉獄光景,幹性麻風患者是唯一照看“死區”的人。
傑羅姆加快腳步,穿越這令人窒息的鬼地方。設立一塊“死區”,總比過去直接燒死這些人強得多,倘若有人自願讚助此地的居民,羅森的慈善事業興許就真有了一線曙光。
不長的路程,卻把城市最絕望的部分串聯起來。再往前幾步,即使半空中彌漫著燒灼的焦糊味,路旁總算瞧見一些正常人--城裏靠撿拾垃圾為生的、在不遠處組建一個小小聚落,因為稅務官極少光顧,地皮也足夠偏僻,人們的生活狀況倒也還不壞,幾次騷亂均未波及這一帶。傑羅姆抵達望不到盡頭的“垃圾圍牆”時,正趕上炊煙嫋嫋的時刻,左手邊木樁林立,各色古怪玩意兒被釘在木頭圍欄頂端,殘陽斜照下影影綽綽,不期然生出些頹敗的美感來。
撥開圍欄某處不為人知的活門,傑羅姆貓腰鑽進去,總算找到那家夥的棲身之所。攀附著蔓生植物,木板房似乎剛從地裏長出來,風雨剝蝕為之增添一些厚重感。蒙著薄鐵皮的屋頂用小塊金屬一片片銜接起來,現正擺滿瓶瓶罐罐,在夕曬中叮當作響、反射著遠方天際傳來的暖色調光線。
傑羅姆不打招呼,徑直推門進去,發出“吱呀”一聲怪響。屋裏掛滿各色詭異裝置,金屬鏽蝕的味道撲麵而來,暫時倒沒發現有人。
稍往前一步,腳下立刻踩到個軟綿綿的物體。來不及低頭查看,隻聽那東西尖聲慘叫,讓他本能地捂住耳朵,隻感到心頭發毛。慘叫聽起來氣息充沛,恐怕還能持續好一會兒,模糊中瞧見某種毛茸茸的活物、扁扁地平趴在地板上,不住勁哆嗦著、吐出連串血沫子來!
徹底慌了手腳,森特先生渾身發麻,被高頻尖叫弄得心煩意亂,分不清是在咒罵還是表達歉意。與此同時,房子一角走出來的屋主人嗤笑連聲,幸災樂禍站在一邊,對他的窘況隻是冷眼旁觀。
一下醒過神來,傑羅姆由身旁工具箱裏抽出根細長標尺,把尖叫的玩意翻過來--總體而言,受害者由氣囊和盛紅墨水的血包構成,裝有兩枚簧片的哨子製造尖叫,十字形杠杆負責漏氣時的“垂死掙紮”,外觀蒙著蓬鬆毛皮,整個結構堪稱簡約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