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了五分鍾,兩名來客已經被安置在二樓的空房間,傑羅姆最先出門站定,跟立在房門一側的機器人心懷叵測地對視;等蓋瑞小姐把早熟的角色演完、從屋裏出來,立刻感到左右兩邊傳來的異樣氛圍。先鎖好屋門,免不了多牢騷幾句,她便帶頭向三樓走去。
傑羅姆發現這一樓層的狀況跟上次來時大不相同,牆壁破了個大洞,現出後頭一間黑沉沉的暗室,洞口形狀讓人聯想起“管理員”的外形輪廓;螺旋通往四樓的階梯差不多給人拆散了架,玻璃窗也被打碎一半、漏進來涼颼颼的夜風——看樣子,好像發生過不小的麻煩。
推門步入塔主人的房間,掀開睡床的簾幕,懷特的情況看來實在糟糕:一條右腿自膝蓋往下好像被狠折了一下,呈現出不可思議的角度,相比之下、青腫的麵頰就算不了什麼了。
“該死……剛從塔頂摔下來嗎?”傑羅姆望一眼旁邊的矮桌,屋裏好像沒聞見藥味,也見不到治療用品。“讓我看看傷口……”
半閉雙眼的懷特忽然按住他手背,相當清醒地說:“森特留下,其他人先出去一會兒,我有點事要跟他說。”
雖然看上去傷勢不輕,講起話來卻有條不紊,等隻剩下傑羅姆在場,懷特便直言不諱道:“惹了大麻煩才來歌羅梅……是吧,森特?”
傑羅姆不動聲色,從頭至尾打量他一遍。“彼此彼此。不好說誰的麻煩更嚴重些。所幸我還有機會走人,你怎麼不替自個擔心一下?”
露出個無所謂的笑,懷特說:“用不著話中帶刺,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樣。既然見過我‘兄弟’,像我這類人、沒準今後你還能遇見更多……我們不為任何你所熟悉的雇主工作,不論是地下、地上;我們不參與和暴力有關的事宜,隻負責收集特定信息……”
“怎麼叫‘特定信息’?”傑羅姆狐疑地問。
“各式各樣。”懷特眼望著天花板,不含感情地說,“水文、氣象、地質,當然還有觀測星空。找本百科全書,森特,隻要翻開目錄。”
“所以,你們是些文職人員嘍?還配備鐵罐子作保鏢。”掩飾不住話音裏的不信任,傑羅姆語氣透著些許輕蔑。“待遇挺不賴,真的。”
沉默十幾秒,懷特開口道:“唉!我總覺得傷口好像更糟糕啦!”
傑羅姆伸手揭開被單,愣一會神,才轉過臉無法置信地望著對方。嚴重骨折且不論,上腹部赫然趴著一道刀傷。創口外翻,內部組織肉眼可辨——半是固態的莫名物質,混合了乳白色膠狀溶液,仿佛有活性似的、正緩慢地相互彌合,往空氣中發散一股酸澀味道。
“瘋狂的世界,對吧?”懷特幾乎用旁觀者的語氣發言,“我看起來還挺像真的,估計出廠前費了他們不少功夫。現在,帶小姑娘離開吧。”懷特麵無表情道,“跟著‘鐵罐子’,他會送你們到‘門’那邊,馬上就能到地方。如果有機會……嗯,還是算了。再見,森特。”
“我不認為,”傑羅姆放開被單,冷淡地說,“有必要提早擺出訣別的架勢。我見過不少怪事,不需要你來提醒我這世界有多混賬。聽起來,似乎還有另一個選擇,就算是盡朋友的義務,說說也無妨。”
默然咀嚼兩遍“朋友”這個詞,懷特忽然沉下臉來。“走吧,我確定沒什麼你能幫忙……這邊就快有一場焰火表演,呆久了不安全。”
盤算一下自己麵臨的問題,再看看眼前奄奄待斃、不清楚怎麼歸類的家夥……森特先生左右為難,張嘴說出一番冷言冷語來。
“說真的,你是個滿嘴謊話、來路不明、看上去像一堆沙拉醬的混蛋。就因為請我吃過幾頓飯,幫過兩個小忙,照看了幾天小女孩,別以為我就應該欠你人情似的!誰知道你打得什麼鬼主意?”這些話仿佛是講給自己聽,他眉頭微皺、仔細權衡利弊得失。“現在我也有問題要解決,如果真有什麼我能做的,方便的話也請你保持沉默,免得給我增添麻煩。這年頭人不為己肯定要倒大黴,況且我就快離開這鬼地方、再用不著你啦!”說到這裏,森特先生攤攤手,總算出一口長氣。“這樣想也挺有道理嘛……你就安心地去吧,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