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羅姆慢慢對自己嘀咕兩句,那聲音好像來自另一個人。時間的流逝變得含混不清,被絕對無光和沉寂包圍,懷表的“嘀嗒”聲仿佛就在耳邊回響。傑羅姆徒勞地想抓住點什麼,麵對死亡的威脅都能巋然不動,現在他的右手卻禁不住顫抖著,感到被凍僵似的麻木。
漸漸的,死寂有了層次。慌亂時發出單調的“嗡嗡”聲;平靜時一如滴落水麵的露珠,向四周發散靜謐本身;當他進入最深的傾聽狀態,明明有個縹緲之音向他低回細訴,那語聲引誘他加入恒久的安睡之中。
傑羅姆強迫自己停止幻想。他對自己說,我會數到三。等數到三,要麼所有聲音都不存在,要麼我就簡單地發瘋、對自己說話,再苟活兩天然後渴死。三個數數完,風聲、滴水聲和詭異的低語消散於無形。一想到自己差點被軟弱擊敗,傑羅姆不禁深深自責。除了戰鬥到底的意誌,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屈指可數,一旦喪失勇氣,活著也不過是走肉行屍。
經過一番波折,渾身被汗水浸透,肉體疲倦和精神亢奮左右著他。傑羅姆試圖用簡單的邏輯排除幾種可能。敵人,如果說真有的話,顯然希望他自己發瘋。可能是不具備正麵對抗的實力,也可能想玩玩貓捉老鼠的把戲。至於動機,傑羅姆從挎包裏取出“石樅樹”的種子,吃驚地發現種子散發三色光芒,不久前在“光亮術”照射下他竟沒有注意。光芒雖然微弱,但對他適應微光環境的眼睛也算勉強夠用。
“暗地裏的朋友,”傑羅姆聽到自己的聲音被空曠環境所吞沒,繼續用現代摩曼語平靜地說,“我給你三分鍾。三分鍾後,‘石樅樹’的種子將被碾成碎片。”
他毫不遲疑地打開懷表,距離傳送門關閉已經度過四小時。畢林曾提到,準備傳送需要六小時左右,這樣一來最樂觀的估計,他還有兩小時返回貨堆,才不至於錯過傳送門的再度開啟--至於悲觀的估計,此時多想無益。
“兩分鍾。”
四周毫無動靜,甚至聽不絲毫到回聲,傑羅姆對空氣吐出威脅。
“一分鍾。”
他眼神堅定,表情冷酷凝重,懷表敞開,隻有表針的移動發出輕響。
“三十秒。”
身處絕境,可能摧垮薄弱的意誌,也可能激發強大鬥誌。傑羅姆完全肯定,現在的自己會堅持到最後一刻。
“十秒。”
空氣都被話音裏的決心動搖,變得焦灼起來。
“時間到。”
隨著懷表闔起,“敲擊術”咒語被大聲念誦出來。
“住手!請停止!”語調急切,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麵前。帶著低沉的喉音,對方用現代摩曼語發出請求。“您手中掌握著我們的太陽!請別毀滅它!”
這人走到距離傑羅姆二十尺的距離,絲毫不敢前進,雙手半舉,作出個毫無威脅的動作。
森特先生可不這麼認為。
下一刻對方被一記重拳抽在腹部,全身痙攣地倒下。短劍已經架在脖子上,傑羅姆寒聲說:“別再靠近!為你倆的性命想想!”
第二個影子從暗處現身,傑羅姆一見,就鬆口氣。
對方的身高頂多四尺二、三(不足一米五),臉麵扁平,毛發稀疏,任何人都能從這生物受驚的表情看出他毫無威脅。
一個“深溪人”,惡魔的奴隸,完全不具攻擊性。
“光亮術”照耀下,“深溪人”慌亂地舞動手腳,遮住自己一雙大眼睛。雖然生活在地下,這些生物的眼睛卻占了整張臉的三分之一,乍看像某種小女孩玩的誇張布偶。
傑羅姆把倒下的家夥翻過來,就見到一位麵貌英俊的半惡魔。
紅色皮膚不像純種惡魔呈現血紅色澤,反而像由於運動產生的健康潮紅。前額生有一對短角似的突起,發色烏黑,鼻高目深,看上去十分搶眼;他現在滿臉痛苦表情,不斷張嘴幹嘔,抵禦打擊的能力弱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