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二)(2 / 2)

傑羅姆誰也招惹不起,隻好小心翼翼地說:“抱歉……能不能借過一下……”

對方好像剛剛發現有人,一雙眼睛冷冷地掃視,讓心中有鬼的森特先生顯得越發猥瑣。

“幸好”車門打開,身穿男裝的薇斯帕冷淡地說:“出去透氣,把路讓開。”

等兩人消失不見,麵對洞開的車門,傑羅姆不由得進退兩難。被自己的疑心病折磨一會,他還是硬著頭皮進去。車廂內分成三個小房間,之間用木板隔開,緊湊的布局看來溫暖舒適。造化師身穿樸素的淡褐色裙服,正等著他大駕光臨。

“海德先生,請這邊坐。地方局促,希望別見怪。”

傑羅姆表現得唯唯諾諾,隻見露麗臉紅撲撲的,眉頭微皺,好像有點不安;心跳加速,眼光忍不住向四周亂看——如果新來的造化師藏在剩餘兩個房間,自己進來之前就應該施展“法術吸收”……狹窄的環境幾乎沒有回旋餘地,萬一遭遇埋伏,隻怕自己會在圍攻中頃刻完蛋!越想越驚,傑羅姆一心幾用,接過一杯加奶的紅茶,連客套也免了。

車廂裏半天沒人說話,氣氛顯得有些尷尬。傑羅姆幾次改換坐姿,露麗還以為是不耐煩的表現,他本人隻是為可能遭遇的偷襲做準備。森特先生現在已經十分後悔接受對方的“邀請”,或者馬上逃走才是最佳選擇?露麗臉色暈紅,終於打破沉默。

“我是想,向海德先生澄清一些誤會……”

傑羅姆心裏“咯噔”一下,緊張地“嗯啊”著,悄悄摩擦戒指,做好了最壞打算。

“……有些事,僅僅依靠言辭很難表達清楚……其實我也不願變成現在這樣……”

——來了。先把茶水潑在她臉上,再撞破車窗逃走!

“我……我首先是個醫生,利用醫療技能幫助別人才是我的初衷,至於對他人造成傷害……總是十分令人難受的場麵……”

——露骨的威脅。幫手肯定在附近,很難留情麵了!

“如果我的小夥伴們……能不參與戰鬥,那該有多好啊!可是,可是……”

——別逼我,我也不想動武!

“可是,很多時候我個人無從選擇……也許、也許我應該對您說實話?”

——沒辦法。盡管來吧。

心裏歎息一聲,傑羅姆做好施法準備,分出一半心神應付可能來自一側的襲擊。活到二十四歲,三分之一的時間在隨時提防中度過,刀尖上的生活沒給他留下太多選擇;遊走於最危險的領域,人的適應力從另一方麵取得了平衡——當事情變得不能更糟時,他會明白地知道,自己可以應對任何挑戰。

傑羅姆的手腕已經感到短劍劍刃傳來的寒意。

露麗不清楚自己的性命就在對方一念之間,她羞澀地垂下睫毛,雙手把玩著裙子的束帶。

“實際上,薇斯帕跟我提過不止一次。這不像她,我是說,她總是表現得很大度,從不提及,嗯……異性……”頭垂得更低,她小聲說,“其實,因為我不同意使用召喚技能協助你們戰鬥,她甚至有段時間不理我……我們可是從小認識的朋友啊!所以,我隻好勉強您來聽我說這些費解的話,希望不會引發更多誤會……”

很難形容傑羅姆臉上的表情。如果露麗繼續詞不達意,他已經用出鞘的劍作出無法挽回的舉動。

傑羅姆深深地、緩慢地歎息,讓氣流不著痕跡地發散到空中,眼睛裏的倦怠和沮喪卻不是輕易能夠掩飾的。

“我的小夥伴,它們為了造化師的……傳統,很小就離開母親。剛生下來、或者剛剛出殼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是我的臉。”露麗傷感地移開目光,“我看著它們一天天長大,為了人的自私,不能獲得同類的慰藉,過著不完整的生活。當我離開查林曼丹,它們要被送進等待召喚的‘位置’……跟您解釋不清——就像一棟空蕩蕩、沒有門窗的大房間——一有機會出來,很可能要麵對危險的戰鬥……即使我不能提供更多,也希望它們可以平安回家,不用為荒唐的理由冒生命危險。仔細想想,我隻是讓別人替它們冒險。您對我說的話,也讓我下決心承擔責任,本來就該由我背負的責任,不應該拋給別人。所以,我就想謝謝您,還有這些……”

露麗取出一隻裹著緞帶的小禮盒,交給麵無表情的傑羅姆。

“這裏麵是兩件玩具,不算珍貴,但對我有特別的含義……送給您的女兒。不管怎麼說,一路上幸虧遇到您這麼盡責的人。”

傑羅姆托著紙盒,內心一片冰涼。謊言有多輕,信任就有多沉重。離開造化師的車廂,他把紙盒塞進挎包最深處,決定永不打開它。

現在他知道,總有些情況自己會不能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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