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找來的時候,天音正在洗剛修補好的陶瓷,這一世,她投生在一個靠修補破損陶瓷為生的人家,一如之前多世,生活貧苦朝不保夕。又由於連年戰亂,已經多天揭不開鍋了,所以對好不容易上門的生意,格外慎重,她小心翼翼地擦洗近三個月來父親修補的唯一一個陶罐。
天音反複擦了十幾次剛起身,便看見天空祥雲迭起,一道亮光直直向她而來,不久便看到一玄衣男子飄浮在離河麵十丈左右的空中,腳踏七彩祥雲,神情嚴肅莊重。
若不是因為他滿身仙氣,又身著尋常仙人所不常穿戴的玄色衣袍,天音險些認不出,這便是掌管人間命運的司命仙君。
他眉頭緊皺,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臉越發顯得沉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底是掩不住的厭惡之色。仿佛遭受他寫下這世世悲慘境遇的人,並不是她而是他一般。
須臾,司命似是終於找到了開口之詞,淡淡地道:“緣德天君,逝了。”
天音的手一抖,手裏三個月來的第一筆生意,應聲而碎。濺起的碎屑紮進她裸露在外的雙腿上,她卻似感覺不到一般,愣在原地,任由無數道細小的鮮血流淌,觸目驚心。
司命的眉頭越發皺得緊,眼裏的厭惡更濃,不知是因為她的傷口,還是因為她的人。司命下意識地伸手掩了下口鼻道:“天君有令,你速隨我回上界吧。”
天音卻似乎呆傻了,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耳邊重複回蕩司命剛剛那句話:“緣德天君,逝了……緣德天君,逝了……緣德天君……師父……”
天宮巍峨,一如從前。
隻是印象中殿前種的是神之六花,日日花開不敗,那清新淡雅的香氣,總是能令她煩亂的心境安靜下來。那花隻有她和父君才能采摘,倒不是因為它有多稀有,而是那花除了上古神族後裔,其他人便是一觸即化。
而如今,卻全然不見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朵碩大香豔的牡丹,香氣襲人,倒是尋不著一絲往日的氣息了。
她突然明白,何為物是人非。
幾個宮娥從殿前經過,驚訝地看了她幾眼,疑惑天宮怎會出現凡人。她朝她們輕輕笑了笑,宮娥卻急急避開,遠遠地朝她前方的司命仙君行個禮,小聲談論著走了。
他們停在淩宵殿外,司命對著門前的仙官低聲交代了幾句,便見那仙官朝她瞥來一眼,上下掃視了她一番,微微眯起雙眼,疑惑中又帶著鄙夷,冷聲道:“等著!”
天音隻是默默地壓低了頭,人世百態,她在凡間這麼多世的歲月,什麼樣的神情不曾見過。更何況如今在這天界,她隻是一介凡人。
“帝君正在議事,一會兒自會傳你……”他似還要交代什麼,突然殿內一陣響動,他神情一變,語峰急轉,“注意點,別亂來!”說完,他立馬回頭躬身行禮。
天音還沒聽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便突覺得一陣威壓逼了過來,遠遠隻見一大群仙人走出殿來,眾多的仙氣壓得她這肉體凡胎有些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