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未來的期限已經很緊迫了,連重新製造一艘方舟的時間都夠,希望這一次,不再錯過。讓我想想、讓我想想,這應該是齒輪轉動的最後一圈,你明白嗎?最後一圈,最後一次機會’。”
達措揚起手臂,在自己頭發上捋了一把,掌心裏便多了幾根頭發。
“沈先生,我們是站在同一邊的,具有同樣的使命,隻不過我的前生出了一點問題,竟然會莫名其妙地深入雪山冰洞。所以,我希望你能趕到那裏,將‘鷲峰如意珠’取回來——”
方星插嘴:“到底是什麼使命?我不斷地夢到那女人告訴我‘使命’兩個字,到底是要我做什麼?”
達措默然地搖搖頭:“對不起,我能看到的隻是記憶的斷章,沒法告訴你全部。或許,我們的使命就是消滅那個彪悍巨人?不過我的記憶恢複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淩亂,很多細節零碎得難以拚湊,像是一大堆沒有時間編號的照片,連自己都理不清楚。”
倒計時已經進入了最後一分鍾,方星絕望地顫抖起來。知道得越多,對前路的恐懼便越深重。
“我們下一步能做什麼?怎麼進入那裏?”她的嗓音變得嘶啞而憔悴。
達措苦笑著搖頭:“如果知道,我何必來港島見沈先生,自己就可以去了,無論如何,別放棄我,我一定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老杜無聲地出現在黑暗裏,凝神看著達措的臉,冷峻地下了最後通牒:“血瘤擴張的速度增加了五十倍,我已經做好了將手術台沉入深度冷凍艙的一切準備,還有二十五秒時間。”
“已經很危險了嗎?”方星焦灼地問了一句,她畢竟不是專業的醫生,不理解人體顱腔內的複雜性。
老杜聳了聳肩:“非常非常危險,所以——沒辦法再等下去了。”
液晶屏上跳躍著的紅字陡然變得沉重起來,一旦達措進入了深度冷凍狀態,很可能一生都無法解脫,除非我們找到了絕對可以醫好他的辦法。
我早就知道,人類醫學根本不是萬能的,甚至可以這樣說,人類能夠治愈的病症隻是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人的生命還是被病痛縮短了,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深度冷凍”是西醫特殊療法中的尖端技術,但它的臨床應用頻率太低,並沒有百分之百的解凍複活把握。
“碧血靈環、玉牌、鷲峰如意珠是關鍵中的關鍵,我困在那個冰洞裏卻從來沒有後悔過,也許,冰洞裏有什麼東西是我所需要的——”
我看著達措,他的語速正在加快,雙手吃力地抓住手術台兩側的鐵管把手。
“十、九、八、七……”四麵牆壁上有二十幾盞綠燈依次亮了起來。
“時間馬上就到了——”老杜的眼神裏混合著忐忑不安與莫名興奮。在他看來,所有的治療過程,都是對人類醫學的挑戰,也是他最喜歡玩的成人遊戲。
“永遠不要放棄,沈先生,你永遠不要放棄,這是齒輪最後一次齧合的機會,否則大洪水將再次降臨——”達措的嘴唇漸漸轉為紫色,繼而這種可怖的紫色擴展到了他的臉部、頸部、胸膛。同時,一股強勁的寒意從手術台上擴散開來,割麵如刀,逼得我和方星、老杜不約而同地後退了一大步。
“三、二、一……”計時器的所有字符怵目驚心地全部歸零,發出“嗶”的最後一聲。
那架手術台陡然下墜,從我的視線裏急速跌落下去。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像是要拉住達措一樣。
“沈先生,小心!”方星及時出聲提醒,冷氣撲上來的氣勢相當猛烈,她的唇立即變得蒼白一片,眉睫上也沾了一層淡淡的霜花。
我頹然地長歎一聲,穩住腳下,探著身子向下看。那是一個白色的冰雪世界,手術台下降的趨勢已經停止,被一圈耀眼的白光籠罩著。
“轉入分層監控、溫度細分至百分之一、製冷設施全速啟動。”老杜冷漠的聲音有條不紊地下著命令。
方星靠過來,抓住了我的右臂,揚聲大叫:“靈童,靈童,你還好嗎?”
這時的情形,達措猶如跌入了一個十幾米深的冰洞裏,四麵都是亮晶晶的冰牆。
“方小姐,他聽不到的,請看大屏幕上的數據。”老杜抬手打了個響指,我們的正前方立即亮起了一塊兩米見方的光幕。上麵映出的圖像,正是在手術台上盤膝打坐的達措,不過此時周身已經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紫霧。
“深度十七米、環境溫度零下四十攝氏度、病人體溫十一點一五攝氏度、心跳每次間隔六點九秒,一切正常。”有人在擴音器裏迅速報告。
“啟動低氧密封係統,檢查各層製冷係統、後備電力係統、耐寒菌殺滅係統——”老杜繼續下了命令。視線中,達措的頭頂側麵,忽然從冰牆裏滑出一片玻璃,把他牢牢地封閉起來。然後,每隔一米高度,都有這樣的玻璃出現,把這個深井變成了層層封閉的匣子。
冷凍艙裏的大燈亮起來,手術台跌下去的地方隨即被兩塊明晃晃的鋼板嚴密地覆蓋住。
“好了,預計他可以在這種狀態下維持六到八個月時間,直到血瘤到達擴張極限為止。隻要你們同意,我的激光探針可以在病人冷凍狀態下消滅那個血瘤,當然,那是在最後萬不得已的時候,現在,兩位是不是滿意了?”
老杜臉上終於有了微笑,仿佛執行冰凍程序對他而言是件非常有趣的妙事。
方星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低著頭匆匆走向小客廳。
“小沈,一個成功的開端,對不對?我們是不是該喝一杯慶祝慶祝?”老杜情緒很高,比剛剛吸過毒品還興奮。
“好吧,不過我想先去陽光下透口氣再說,謝謝你。”達措的敘述讓我對未來越發感到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