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覺察到了,因為耳邊一直回響著奧帕的歌聲,三輛車已經是第四次從我身邊掠過。不過,我絲毫沒有擔心,就算車子裏坐著的十五個人都是精悍幹練的江湖高手,也不一定能在我的飛刀下占什麼便宜。
掛斷電話後,我折入一條安靜的小街,抄近路回住所去。
這條街道兩邊的鐵柵欄上,鋪滿了密密實實的薔薇枝條,粉色的重蕊花朵摩肩接踵地競相開放著,向無人的深夜吐露著鬱鬱的芬芳。所有的窗戶都陷在黑暗裏,隻有昏黃的街燈靜默地矗立著。
外麵大街上的車流聲瞬間遠去,那三輛心懷叵測的計程車當然也被輕鬆甩掉了。
深夜裏的獨自漫步,一直都是我人生裏愜意的享受,特別是有時候麵臨某些困難和壓力,一邊踱步,一邊細致地梳理思緒,總能找到順利渡過難關的良策。
中醫做為五千年文明古國的國粹,上至古代的“神醫”扁鵲、華佗、張仲景、孫思邈,下到近代的“國手”李時珍、趙師卿、鄭仰山,無一不是氣定神閑、寧靜淡泊之士,潛心鑽研醫道的時候,每個人都有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堅韌信念。
所以,杏林之道裏有句名言:醫道如人道,良人成良醫。
正因為在醫術上的成功,才逐步造就了我從不畏避困難,往往知難而進的個性。
梁舉半夜裏的那個電話,無可避免地激發了我內心的正義感,無論殺死他的是何種怪物,我都要把它抓出來。
口袋裏的電話突然響了,竟然是關伯打來的:“小哥,我抓到了偷石板畫的賊,不過……不過他是在送還失物的時候被暗器射中的。我已經喂他吃了保命藥丸,看起來情形不是太好,你能不能盡快回來?”
所有的思緒一下子隱退了,我迅速抓到問題的核心:“關伯,那個賊是什麼人?”
首先可以刨除方星,因為若是她受了傷,關伯就不可能是這種語氣了。
“是一個年輕的藏族僧人,問他話,一個字都不說。我試探過他的脈搏,越來越低靡,你看怎麼辦才好?”關伯的確對達措到訪的事忘得一幹二淨,現在說到藏僧時的語氣,絲毫沒有感到驚訝。
我立即加快了腳步:“關伯,我馬上回來,最多五分鍾後。”
偷石板畫的竟然是藏僧,會不會就是達措靈童麾下的服侍者?靜夜散步的閑情逸致消失了,在街道上空無一人的情況下,我施展輕功,隻用了兩分鍾便趕回了小樓。
被關伯的暗器貫穿肩窩的,的確是個麵貌凶悍的年輕藏僧,並且是那晚到訪的其中一個。現在,他斜躺在儲藏室門口的地板上,臉色蠟黃,胸口微弱地起伏著,一副受了重傷後奄奄一息的模樣。
“小哥,弩箭上根本沒蘸毒藥,應該隻是皮肉傷,至多截斷了筋絡而已,不至於引發內傷——”關伯摸著後腦勺,滿臉都是不解。
那塊石板畫端端正正地擺在儲藏室的桌子上,失而複得。
“嗨,我早知道對方要來歸還,何必把這些暗器弄出來害人?小哥,你快救救他,千萬別鬧出人命來。偷東西再還回來,一看就不是吃這碗飯的,傷了他,我已經內疚得要死了,再不能……”
走白道的江湖人,最講究“問心無愧”這四個字,做任何事之前,都要秉持“仁、義、禮、智、信”的根本原則。對方偷畫又送畫,屬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悔過行為,正是這一點,才更令關伯懊悔。
年輕人眼裏不斷地閃過痛苦但執著的寒光,我試著用簡單的藏語詢問他:“你還好嗎?需要幫助嗎?”
他翻著眼睛盯著我,伸出舌頭,舔了舔焦渴的嘴唇。
一瞬間,我看到他的舌尖一直到舌根,都呈現出一種燒灼過的焦黑色,就像那塊詭異的石板畫。在中醫眼裏,舌頭是人體器官中最能反映內髒好壞的敏感部位,以我的經驗,很難相像一個舌頭起了如此恐怖變化的人,能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隻有身中劇毒的人,舌頭才會有這種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