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以為在逃命的緊要關頭巧遇無法,他修築的地道直通香積寺,當時即考慮到香積寺在長安城外,可迅速擺脫追兵,另外,香積寺乃佛門淨地,地道的出口設在這裏,不易被發現,想不到天算地算人算,卻算不過兩隻國鼠,這兩隻精靈在香積寺養尊處優,將寺邊周圍都翻了個遍,地道出口雖隱蔽,卻偏偏在今日被國鼠翻到。
無法的問題必須回答,鄭以為是何等聰明之人,見無法問他這種問題,即推測出唐廷捉拿他的消息還未傳到香積寺,故應道:
“嗬嗬,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昔陶淵明通過一洞找到桃花源,鄭某偶遇此洞,也想效仿陶供,尋一桃源,不想卻尋到了巨鼠。”
“阿彌陀佛,看來是本座看管不力,隻是此國鼠乃聖上所賜,血統尊貴,本座亦不敢太多約束,不巧擾亂了鄭大官人的清心,罪過罪過!”
“那倒不然,鄭某也尋到了香積寺,隻是眼中的桃花源太過熟悉,以至於從未發覺。”
鄭以為的這個托詞非常合時宜,頓解尷尬之情形,於是,鄭以為想先返回七日開,無法應之,但有個小小的請求,即其曾與闕浪對弈十局,因故隻下九局半,此九局下半雖早已震動棋壇,惜闕浪已乘鶴西去,留下千古之憾,而鄭以為乃闕浪好友,同時亦是棋壇高手,今日可否代替闕浪與無法對弈,將此半局下完?
此時的鄭以為哪有心思再去下棋,遂以自己瑣事纏身,心緒不寧,難以再現平日棋力為由推辭之,這讓無法頗為失望,但也不便勉強。
鄭以為隨即告辭,假裝往長安城內方向走去,卻突感背後一股陰風來襲,遂轉身迎之,竟是無天大師,正使著“國鼠神腿”向他踢來,鄭以為連忙抽出軟劍應戰,“國鼠神腿”有千百隻腳連環踢,而鄭以為的軟劍也剛柔並濟,兩人並未分出勝負。
旁邊的無法看得一頭霧水,他並不知道無天為何要偷襲鄭以為,而無天在打鬥時斷斷續續的說出鄭以為勾結安祿山之事,無法也聽明白了,曾與他談笑風生,並肩作戰,名滿天下的鄭大官人竟然是一名竊國大盜。
無法自然不能容忍,使出“國鼠神腿”,他的功力比無天要高出許多,鄭以為根本無法抵擋,被無法踢中幾腳,隨即癱倒在地,無法上前去,正想詢問一下,鄭以為卻已看出他的心思,遂仰天長笑。
“哈哈哈,燕雀安知鴻鵠之誌!”,用盡最後的氣力,一劍割斷自己的咽喉,當場斃命。
無法看著,心中充滿了酸楚,回想起往日,兩人本是好友,曾一起縱論天下,暢談人生,如今卻陰陽兩隔。無法走上前去,撫其沒有閉目的雙眼,握住他的手心,念起洛陽白馬寺的《四十二章經》,為其超度。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對於鄭以為的死,他投入了過多的情感,按照他的修為,鄭以為的死,也隻是虛妄,而他已是見相非相了,這也是一位武功卓絕者最危險的時刻,果然,他的背部突然被雙掌擊中,一下子口噴鮮血,臥倒在地。
突施陰手的不是別人,正是與他的師弟無天,無法的眼中充滿了不解,對於這位師弟,他可是盡了最大的心思去栽培,將來還會成為香積寺的當家人,多年來,他攜帶無天,組成“無法無天”組合,威震江湖,按理說,無天對他應感恩戴德才對,為何下此毒手?
無天也想著這些,他還比著雙掌的手勢,兩行淚奔流而下,隻要再一掌,無法必死無疑,但無天並未這麼做,無法請求他,請他告知原因,讓他死而瞑目。
這還得從季寞什鳩克說起,這胡僧死時已有兩百七十多歲,在有生之年,他也像一個凡人一般,也有子嗣,無天即是他的親生骨肉,天竺名喚做丹丘內斯庫。
丹丘內斯庫一出生即被季寞什鳩克暗中放到香積寺,而僧眾見此嬰兒眼藍鼻高,誤以為其是西域人,就悉心照顧,無法作為他的大師兄,對其用心培養,並親傳武功,待到其學有小成時,為了更好的樹立其在香積寺的威信,就賜法號無天,再組成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無法無天”。
季寞什鳩克此生的理想就是顛覆大唐,報王玄策滅天竺之仇,父子之間嚴守秘密,怎奈丹丘內斯庫練武的天資稍顯不足,雖貴為香積寺的第二高手,平日亦勤學苦練,但離無法這種絕頂高手還有巨大的距離,也正因為他與無法的親密關係,才能傷到無法。
季寞什鳩克見丹丘內斯庫始終成不了大器,心中焦躁,遂囑咐他繼續暗中做內應,若有機會,即可除掉鄭以為、無法、裴將軍等大唐豪傑,為將來的反攻掃清障礙,而季寞什鳩克出來衝鋒陷陣,印度七弦琴的琴座本來就由無天偷偷埋在香積寺外,隻是那日碰巧王維在寺外小解,被其誤踩到。
那日安祿山誤入兵馬俑,擊殺季寞什鳩克,丹丘內斯庫並不在場,等他通過香積寺的密道到達兵馬俑,季寞什鳩克已被萬箭穿心,丹丘內斯庫悲痛欲絕,將其就地埋葬在秦陵的大鼎內,他再仔細尋覓痕跡,找到了通往胡姬酒肆的地窖的暗道,再加上這階段安祿山從範陽起兵,彈著印度七弦琴直撲長安,他就確定了安祿山是他的殺父仇人。
鄭以為與安祿山勾結的事情敗露,則鄭以為是幫凶,當然不能放過,於是,丹丘內斯庫今日偶遇到鄭以為,就對其痛下殺手,至於無法大師,曾於香積寺焚燒印度七弦琴,甚至還打傷了他的父親季寞什鳩克,那他也是幫凶,當然更不能放過。
無法聽清了無天的解釋,兩行熱淚也隨之流下。
“阿彌陀佛,清淨真如海,德行永延恒,本座曾多次教汝止惡揚善,後發製人,汝卻始終不能擺脫塵緣。”
丹丘內斯庫聽到這句話,立即跪在無法的麵前,淚如雨下。
“師兄教誨,弟銘記於心,心郎照幽深,性明鑒崇作,無法為導師,引我歸玄路,師兄悉心栽培我多年,我卻暗下殺手,弟雖是天竺人士,但自小即入中原,受師兄傳道,已具中土習性,弟自知罪孽深重,願入十八層地獄受罰,隻是我身為人子,當去手刃殺父仇人安祿山,待到大仇得報,弟一定至佛祖麵前自盡。”
丹丘內斯庫說完,對其磕了三個響頭,往遠處奔去,突然間,一旁的巨鼠騰空而起,對著他的胸膛狠狠的踹了過來,無天並無防備,被巨鼠那強健有力的大腿踹到,這才是最純正的,最原始的“國鼠神腿”,無天根本不能抵擋,摔倒在地,另一隻巨鼠順勢高高躍起,整隻壓到他的身上,丹丘內斯庫哪裏能承受得了如此的重量,一股鮮血從口中狂噴而出,瞬間斃命。
這兩隻巨鼠平時受到無法無微不至的關懷,看到無法被無天偷襲,心中焦躁,趁無天不注意時對其發起攻擊,獸與人打,靠的是蠻力,當千鈞之力壓過來時,任憑你有絕世武功,亦不能抵擋。
此時,故人闕浪卻來到了香積寺,他看到倒地斃命的鄭以為、無天,還有身受重傷的無法大師,甚是不解,他扶起無法,詢問情況,無法已氣若遊絲,不能再言語,心中默念著他在洛陽白馬寺學到的《四十二章經》
“苦行歲年,一無所得,幻此色身,歸諸樂國,萬裏我歸來,佛光照大地,一念因緣,無有不見,無有不聞……”
片刻,無法沒了氣息,猶如睡著了一般,容顏慈祥,嘴角還掛著一絲慈愛的笑容,闕浪得知,大師已去西天樂土,大唐第一賢僧就此圓寂。
大師的袈裟衣袖,滑出了那本他與闕浪對弈七天七夜的《九局下半》,闕浪撿起,感慨萬千,遂雙手合十,向無法大師拜別,也向無天拜別,從此,香積寺不再有“無法無天”,大唐也不再有縱橫天下的第一賢僧。
話說那日闕浪在雅丹魔鬼城被沙塵暴卷走,眾人均覺得其必死無疑,哪知他被刮到了西域某處,突然大風停止,直直掉入了一條河流。
此河水深,闕浪一下子紮進了水內,從高空摔下,他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震裂了,萬幸的是掉在了河流,如若摔在陸地,必定粉身碎骨。闕浪掙紮著爬上岸後,發現此處河水漣漪,水草豐美,野鴨成群,上岸後一打聽,方知此處是樓蘭。
闕浪感覺全身都鑽心的疼痛,一摸袖兜,所幸盤纏還在,他就在當地找了家客棧住下,並找了個郎中醫治,發現內髒都被震傷了,需服藥靜養,闕浪謹遵醫囑,深居簡出,就這樣住了三個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