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朱門歌舞(1 / 3)

如果不是那府前筆畫分明,略微有那麼些龍飛鳳舞的漢字牌匾之上清清楚楚的“奉天侯府”四字,我不會認為這裏就是這奉天城最高的政治軍事中心。

原因很簡單,單是透過那尺餘厚的朱門,就聽得到那侯府之內絲竹管弦的悠揚。再想得深些,似乎就見著那朱門內長袖幾舞,衣香鬢影,雪膚花顏。完全想不出就在這麼幾刻鍾前,奉天西城還一片狼煙烽火明徹,壯士思勇匹夫成奮地準備一死為家國。

我打算溜進去。

東北牆的交界處有一棵沿著牆生長的老樹,看葉子的形狀似乎是梨樹,橫斜的枝幹直直地沿伸到了牆外,我不由得覺得這奉天侯府一定是太久沒被人偷過了,就連這般易得下手的道路都不加以防範。於是當下翻身上牆,就要順著這老梨樹梭下去。

說起來這盜兵符是一項很有技術含量的活計。早些年就聽得師父講過戰國有信陵君竊符救趙的英勇之行,更兼這朝堂新立時分根基不穩,有開國皇帝一個江湖舊友竊得兵符轉了戰機才穩了這江山。於是各位天橋下算命的,茶館裏說書的,街口巷頭裏拉二胡的,都喜歡對這麼一段先朝的秘史添油加醋,在這熏陶之下,久而久之,我就覺得這盜兵符完全就是一為國為民俠義無雙的好事。於是當時王八行請求我去盜那兵符時答應得那叫一個爽快。

剛才立在琉璃瓦修築的院牆上看到這奉天侯府一部分大致的輪廓,就看見在一堆平矮的樓瓦院牆中一座堂皇富麗的正殿,絲竹管弦最為奢糜嘹亮的地方。順著正殿的方向再向北望,就看見一座仿七層浮屠的小塔。王八行曾經已他那配上一柄灰鶴羽毛扇子就能到天橋底下擺攤兒算命的江湖術士語氣跟我說,那足以調動半個奉天兵力的虎符就被幾根兒檀木香籠著,貢在那仿造的七層小塔裏。

於是摸察,踩點,揭瓦,敲磚,定繩,放線,整個動作一氣嗬成,再一個仙人采桃,那隻不過半個手掌大小的兵符就直接被我係在褲腰帶上。一邊上房簷一邊不由得慨歎這奉天城裏民風著實是純樸,兵符如此重要的物件不貼身保管也就算了,可他居然能放置於宗廟祠堂,不加設防,比我去偷一小戶人家的買布錢都比這艱辛——因為那些黃白相間的田園家犬。

彼時,那祠堂之內一片靜寂,僅有遠處從正殿裏傳過來的極飄渺的竹笛聲,幽寂的夜色透過來令這仿七層浮屠的祠堂更顯幾分詭異。身為一個賊,我本就夜間視力極好,此刻借著半分天色,可以清楚地看見在擱放鮮果的神案上供著名為“先大人呂涼蒙之位”,若明若暗的幾星燃香閃爍著,更顯地神鬼張道。

還時不時一陣穿堂風掃過,更令我明確此處並非久留之地。尋思著這兵符如此好盜,王八行那邊也不像是舍命相搏的存亡之間,不如去那正殿見識見識何謂貴胄何謂鍾鼓饌玉之家。打定了主意就往那正殿的方向旋過去。

奉天侯府極大,進來之後如果沒有如我這般強大的記憶能力估計會找不著出路。但見這周圍山石楞嶒草木臲屼,竟有一種沉沉暮氣的淡然。

改不了賊性地撿了一條能直通房梁的小路,像一隻大壁虎一般趴伏在房梁上,然後賊眉賊眼地打量這侯府周遭的物什。或是看這堂前一人半高的描金山水彩繪拿到書畫交易市場上值得幾百兩銀子,或是看那白水晶攢成的繡線菊神不知鬼不覺的掐它一朵應無傷大雅還能換我近一月的酒錢。

我不由得再次慨歎,這他娘的大戶人家果然就是大戶人家,一個橫梁就寬敞得能夠跑馬,還極盡風雅之能事地在其上雕繪了人物花鳥山水的紋飾,附在上麵直磕磣人。最令人發指的是橫梁上麵居然還能一塵不染地比我臉還幹淨,讓我懷疑是否是因為知道有賊的緣故特意在此處布下地羅天網就等人來鑽。

華燈礙月,飛蓋防花。筵開玳瑁,褥設芙蓉。但見一彎清淺的引水石渠自大廳東南橫亙綿延至西北角,南麵幾張大紅木的圓桌,之上所陳展眼望去近一半都是不識的果品佳饌,幾桌的人或把盞交談甚是歡快,或淺斟低品似是在回味酒香,或是色眯眯地打量石渠北麵木架台上歌舞正興的演習曲藝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