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即便是知道或聽說過火器營的,大概也不過把它看成一個不起眼的遠離都市的鄉野小村而已,但兩百年前這裏卻是舉國聞名的地方,因為大清政權一支極為重要的軍隊就駐紮在這裏。
清代的這個兵營如果拿今天的軍事等級來比較,大概和一支導彈部隊相仿。
這支軍隊在清代是那樣重要,以致幾乎在清代曆朝戰鬥大事記裏都可以找到有關它的豐功偉績。
在乾隆皇帝自詡的“十全武功“裏,外火器營的征戰經曆及所創功勳可謂首當其先。
二百多年前,外火器營曾遠征過尼泊爾、緬甸、越南、朝鮮、俄羅斯、蒙古等外國。
至於國內則大小戰役不可勝數。
但晚景似乎有點慘淡——辛亥革命後,大清王朝的勁旅火器營被自身難保的愛新?覺羅氏最後的執政者們遺棄在了藍澱廠荒僻的田野上,自此,幾千名驍勇的滿族武士不得不在這裏安身立命,自生自滅……
讓我們回到五十年前。
那時從城裏來火器營一般要經過一個名叫“藍靛厰”的小村,別看它不大,卻是明代和清代北京有名的集鎮。
藍靛厰之所以有名,是因為明代官方的一個重要機構——“內府內織染局”設在這裏。
另一使其有名之原因是因為明以來著名的“西頂——碧霞元君祠”(清代康熙年間易名廣仁宮)也在這裏。
古代,人們經常穿用一種藍色的衣裝,這種顏色是用水澤裏的“靛草”製成的,而幾百年前,藍靛厰就是一片盛產“靛草”的沼澤之地。
當年藍靛厰一帶到處都有這種星羅棋布的水澤,且水極清,常可見小魚小蝦自由的暢遊在飄擺如長發的綠藻之間,夏日,每逢雨後,原先幹燥的凹地裏竟也有“白條兒”、“鯽瓜子”*等魚類出現。
*白條兒鯽瓜子:藍靛厰常見的兩種魚,前者為一種銀白色的魚,體修長,一般有十五分左右,食法多為入味脆炸,食時無須擇刺。後者為一種鯽魚,嘴尾銳小,腹膨隆,刺極多,常以大火燜酥而食。
清代康熙年間和乾隆年間這裏曾建了兩個很大的兵營------圓明園護軍鑲藍旗大營(當地人俗呼‘老營房’,在東冉村。)和外火器營,許多回漢商戶聞風而至,開了許多商鋪,供應老營房火器營滿族官兵們的日常生活需求。
到了乾、嘉、道之際,這裏商賈雲集,百業繁盛,各類商品應有盡有,有些名特產品如“德源成”的“八寶醬菜”和“震泰隆”酒店所產的一種“蓮花白”酒,大成祥的油鹽醬醋、調料、月星齋的清真醬牛羊肉、富太山的煙鋪、德豐聚的鑾儀鋪,瘸吉的豬頭爛肉,(鹵得很酥爛、入口即化的豬頭肉。)仁昌號的絨線鋪、都是京師內外有些名氣的字號。
據老人說,直到光緒乃至宣統年間,“德源成”的“八寶醬菜”還是頤和園宮裏的專項采購商品。
那時,從西直門出城到藍靛廠火器營方向去,不管你是走高梁橋或白石橋萬壽寺,沿途都是美麗幽靜的自然風光,俯首則碧流潺緩,荇藻如帶。遠觀則古木蒼鬱、一帶煙村如畫,阡陌平展,菱荷千頃。
走在平坦的土路上,殘垣斷壁依稀可辨,古寺招提隱約於野丘濃陰之間,那些不知年代的破敗宮觀裝點著天然風景,宛如一軸舊京風情畫圖。
北麵的原陌之上,還偶可見幾座不知何年何人的封樹大塚,華表半頹,古碑仆地,衰草萋萋,為牧豎小兒們每日巡遊趕羊之樂土。
令人遺憾的是;這些昔日美麗的景物今天都已被密不透風的俗氣建築所湮沒,空餘下永不可再現的淒清回憶。
眼見得今天的環境設計師們,挖空心思在今天藍靛廠火器營幾處新建的“園”內內人造出小溪流泉,以電力驅水,以水泥造“河床”,(然一停電這類“河”當即歇菜)不禁啞然失笑,因為當年這裏的水源是何等之豐富,如若人們有環保意識,何必今天耗巨資造假溪假河呢?!
本文要說的火器營就在藍靛厰的北麵,二百年前的一條U形“護營河”隔開了它們。
清王朝最具文韜武略的天子——乾隆帝的一紙敕書誕生了今天的火器營。
傳說,火器營是啟用拆除“熱河水師營”的材料而建成的,而究其拆除“熱河水師營”的起因,是由於權相和珅彈劾水師營將軍尼瑪善有謀反之心。
事情是嚴重的——據說正當乾隆帝在美麗的承德避暑山莊檢閱水師會操時,熱河水師營船上的一杆威力強大的“抬槍”*走火,細心的和珅當場從乾隆帝座位前的柱子上檢出鉛子數粒。
也就是說,這些子彈險些擊中乾隆帝。
二百多年後,人們認為,這些子彈是和珅為了加害尼瑪善而預先埋上去的。
*抬槍:清季俗呼“抬杆兒”,為一種巨型之土火槍,射程及殺傷力巨大。由兩人共同操作,一人以肩做槍架,另一人發射,行進亦同此姿。
浩浩蕩蕩的幾百輛騾車往返於承德和藍靛廠之間,曆時年餘,才運完所需木瓦磚石。
據說,建築火器營的差事是城裏一位“李掌櫃”所承辦的,營造三年始告完成。
拆東補西,能從數百裏之遙輸材建如此大營,其中必有乾隆帝的處心之慮,其原因可能是由於他經常巡幸西郊“三山五園”而需要隨時可調集的警衛力量。
藍靛廠火器營正稱為“外火器營”因為皇城內還有一支“火器營”故以“外”字別之,而“外火器營”的軍士也是從火器營分出來的一批,難得的是盡管已經兩百多年,兩個火器營至今還有不少人家親姻不斷。
[附:內外火器營官兵編製及任務]
*內火器營管營長官二,正翼長、委翼長各一,營總四,正參領四,副參領八,委參領十六,護軍校一百十二,凡一百四十八人。鳥槍護軍二千五百十二,砲甲五百二十八,養育兵八百八十,凡三千九百二十人。
*外火器營全營翼長一,委翼長一,營總三,正參領四,副參領八,委參領十六,護軍校一百十二,凡一百四十五人。鳥槍護軍二千五百三十,槍甲三百五十二,養育兵八百十八,凡三千七百人。
……總統掌教演火器政令,遴滿、蒙兵習其藝者別為營,分內、外,以時較試……其禦河旁一營(外火器營),兼督水軍習楫棹,巡幸則備扈從。翼長各官掌分轄訓練。
——引《清史稿》
自清乾隆三十五年建營以來,外火器營做為清廷的一支勁旅,為朝廷立下了赫赫戰功。
特別是乾隆執政期間,自栩為“十全老人”的弘曆一手發起的十次大征戰幾乎都少不了火器營。
火器營還在平定準噶爾、廓爾喀、回鶻部、緬甸、安南等重大戰役中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
據老人們講古,火器營幾百年間在各個戰事中陣亡的官兵足有五六千人,以乾隆十四年征討大小金川時死的最多,其次就是南征貴州,死的也不少。
貴州之役,火器營失利的主要原因是趕上連陰季節,火藥被打濕,無法燃放,因而被苗兵用竹矛滾石擊潰,死傷無計。
總之,外火器營的戰士們在兩百多年間裏,很少有沒事幹的時候,永遠是在出征,甚至直到光緒末年和宣統初年,火器營還有幾次南征的行動。
民國建立後,清廢帝溥儀在一九二六年掙紮著給西郊幾個滿族兵營發放了極少的最後一點“俸祿”*後,終於丟棄了他們,懷揣著宮裏偷出的珍寶跑到天津的張園享清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