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落日的餘暉透過厚重的雲層,在西天披起了一層霞帔,仿佛是即將嫁為新婦的女子。而暮色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十分耐心地、緩緩地降臨在金陵城。
聽了許驚弦的分析後,水柔清滿以為隻要盯住陳員外,就會順藤摸瓜找到簡歌。誰知等他們再返回臨江春,陳員外與一幹手下早已不知去向,聽店家說是幾十人分頭行動,看來竟是化整為零隱入金陵城中。
無奈之下,兩人隻好先找家客棧住下,一麵暗地監視沈羽,一麵打探陳員外的下落。
水柔清不甘心就此放棄仇家的線索,拉著許驚弦走遍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四處搜尋陳員外的行蹤。然而,陳員外與其眾手下渾如蒸發,連一個小丫環也找不到。四五十人同時銷聲匿跡,固然可以進一步肯定這是一個紀律森嚴的殺手組織——非常道,但許驚弦心頭總是難以釋懷陳員外最初在臨江春的張揚設宴。那決不是虛張聲勢,更像是一種威懾。
不知不覺在金陵城呆了兩天,意外地,水柔清並沒有太多的焦躁,反倒自我安慰一番:“一時找不到陳員外也不要緊,好好遊玩一下金陵城,也算是不虛此行。”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報仇的念頭為何會突然淡了下去。也許是太過信任許驚弦的能力,相信他一定可以幫助自己一雪雙親之仇;也許是在這樣一個時而睿智如看透世情的老人、時而無邪像天真未鑿的孩子的“大叔”麵前,她願意暫時忘卻纏繞多年的仇恨,重拾丟失已久的少女心態。有時她也會隱隱生出懷疑,覺得許驚弦與京師遇見的那個穩如泰山、沉如亭淵的“大好人”判若兩人,但無論他是大叔也好,幫主也好,隻要能找到簡歌報仇,一切都不重要。
中秋之夜,兩人在金陵城閑逛了兩個時辰,終是有些累了,來到玄武湖邊,找塊幹淨的大石坐下休憩。隻可惜天公不作美,陰雲密布,不見朗月。但背靠水色湖光,眼望漁子泛舟,身畔伴著“忘年知交”,手裏捧著蓮湖居新出爐的月餅,感染著周圍人群的喜慶,這個中秋佳節倒也別有風味。
“幫主,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嗯,老夫今天心情好,知無不言。”
“如果要用花來作比,那麼,我是什麼?”
許驚弦順手拔根小草:“喏,你是這個。”
水柔清氣得大罵:“壞幫主,你取笑我。”
許驚弦哈哈大笑,忽然靈機一動,手指一朵盛開的綠菊:“你就像那朵菊花,看似淡然,風吹即散,實則倔強,淩霜而綻……”說了幾句後,他突覺對眼前的女孩了解越多,就越難以準確地形容她。
水柔清揚起下巴等了半天:“就沒有下文啦?”
“嗯,我再想想……”許驚弦挖空心思,卻再也想不出一句。事實上,人淡如菊就足以形容她的一切,清雅、高潔,看似極複雜的花瓣,卻隻有最簡單的線條,其他的言語都是多餘。
水柔清撅嘴大叫:“太不公平了,就這麼幾句。”
許驚弦無奈,隻好信口胡謅:“綠色也最適合你,你穿綠色一定很好看,嘿嘿,像小草一樣。”腦海中憶起在涪陵三香閣遇見她時,正是一身水綠色衣衫,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情竇初萌,第一次感受到充注內心的驚豔、喜悅、詫異、慌亂、自慚……還有欲要滿溢出胸膛的種種複雜情緒,至死難忘。
水柔清口中含笑,作勢欲打:“什麼,還是小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