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謝公子顯然已經認出了葉展,再行遮掩也是徒勞。如今我活得好好的,你也沒死,縱然認出,那又如何?誰也沒礙著誰,江寧你來得,我也來得,憑什麼遮掩?葉展不想惹麻煩,但也不怕麻煩,是以仍是悠然自得的納涼喝茶。
葉展把與謝公子的意外重逢,當成了一次偶遇,並未過分在意。
下關碼頭的日夜繁忙,吞吐量之巨大,應有盡有的諸般貨物流轉之快,這年頭的內河港口產業鏈竟然如此發達,令他極為震撼。由此可見,其中蘊藏的商機無限。
走馬觀花的轉了幾日,一時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說是有個粗略了解都算不上。長期窩在客棧,僅憑四處轉悠與道聽途說,很難接觸到某個行業的核心信息。最直接、最有效的考察途徑,隻能仿照新野的路數,找間規模稍大的貨棧或是實力雄厚的商號去做夥計。老子隻想不偷不搶的安心發財,低調一點又有何妨?
反正已經付了十日房錢,不如先遊玩幾日,好好見識一番六朝金粉之地的花花世界之後,再行計較。
這日晚飯時分,葉展要了一隻江寧有名的鹽水鴨,咪著小酒,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小二閑扯。正在谘詢著次日出遊的最佳線路,一個家仆打扮的漢子徑直到櫃台問道:“店家,有個名喚葉展的年輕後生,住在哪間房?”
葉展在江寧一個熟人都沒有,難道是張五妹猶不死心,找到這兒來了?不等小二開口回答,主動起身應道:“這位大哥,我便是葉展。請問找我有什麼事?”
家仆麵無表情的道:“我家主人命我請你前去一敘。所為何事,你去了自會知曉。”
家仆語氣呆板,殊少恭敬。葉展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上回冒然到訪的白須老者。皺眉道:“我若是不去呢?”
家仆掏出一紙折好的信箋道:“我家主人吩咐過了,你見信之後,一定會去的。”
葉展疑惑的展紙一看,信箋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味:新野渡口一別數月,前日重逢,實乃有緣,今日特請移駕一敘。張小姐剛烈難馴,萬勿讓她久等。
謝公子?!找麻煩找到這兒來了,居然還以張五妹相要挾,這不是有病嗎?……張五妹又怎麼會落到謝公子手裏的?這位姑奶奶碰上了一個神經病,這一回人質做得委實有點冤。
話雖如此,但像謝公子那樣腦子缺根弦的神經病,想必是不會跟他講什麼道理的,無論如何不能撒手不管。將信箋隨手扔還給家仆,幹脆的道:“帶路。”
出了客棧沿江而行,一路默然無語。走了十餘裏,眼見越走越偏僻,越走越黑,帶路的家仆竟然仍無停步之意。直到走出約莫十四五裏,才見到一處黑漆漆的宅院。
院牆較之尋常宅院要高出不少,宅門不寬且未上漆,門前既沒懸掛燈籠,又無人在此等候。家仆有節奏的敲了敲門,想必是約定的暗號了。這麼神秘兮兮的,謝公子到底想幹什麼?
宅院不大,家仆將葉展引至一處房間門前,稟道:“公子,葉展帶到了。”
“帶進來。”
這是一間偏廳之類的大房,幾支巨燭將房內照得亮如白晝。房中陳設看似簡陋,卻收拾得極為潔淨。一身火紅裙裳的張大小姐被縛得像粽子一樣,靜靜躺在一邊的地上,應該是昏迷過去了。
剛一進門,便有一名帶刀家仆過來搜身。葉展很是配合的高舉雙手,任由他搜了個遍:“老兄,你隻管放心好了。我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帶刀槍棍棒。”
“這是我這裏的規矩,還請見諒。”謝公子半躺在一張古樸的床榻上,兩個帶刀家仆一左一右侍立在兩旁。
搜身的家仆將葉展貼身帶著的巨額銀票呈上,謝公子大致翻了翻,眼裏先是掠過一絲驚訝,隨即便滿是興奮之色。
翹起蘭花指端過茶盞抿了一口,輕搖折扇嘖嘖歎道:“想不到數月之前還在貨棧賣苦力的小夥計,竟然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家資巨萬的有錢人!都說人不風流枉少年,換了是我,也會忍不住到江寧來的。窮小子就是窮小子,有了這許多銀票,秦淮河上的花船畫舫閉著眼睛選一條,都足夠你包上一兩年的了,何苦去碼頭住那破爛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