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城縣此時是亂了套了,大半夜的先是被人劫了囚犯,躺了一營地的人,好不容易圍住了凶手,轉眼被殺得血流成河,不但縣尉老爺被人活捉了,就連號稱鄆城第一把好手的馬軍都頭朱仝也被人踹進了護城河,淹了個白眼朝天鼓著肚子跟個蛤蟆似的。
這一亂倒是好,蛇無頭不行,縣尉沒了,都頭躺下了,馬軍失了小半人手,步軍惶恐不安,那些民壯捕快更是傷亡慘重魂飛魄散,哪還有人主動去找不自在?
水驁一路有驚無險,回到梁山的時候,時遷攙著老六也上了山,也就前後腳的工夫。
這一次下山迎的人可就多了,宋萬自不必說,杜遷也是前後態度大為改觀,親迎到水泊邊上,接著水驁二話不說就來了個單腿下跪,連著稱呼也改了。
“哥哥,可苦了你了!”
水驁這會兒的樣子可說得上是狼狽萬分,一身濕衣沾滿了泥水草沫,一路下來早就吹幹凝成斑斑點點的汙漬,再加上肩胛出觸目驚心的傷口,裏裏外外都透著一股子慘然的味道。
杜遷這一聲哥哥叫得是心甘情願,雖說身在綠林討生活,刀頭舔血的環境下是很難以短時間對一個人產生信任感,更別說認同了,可對於水驁,杜遷還真是服了這口氣。
能不服氣嗎?想當年王倫與自己三人,打上後來的朱貴,落草水泊的時候,不過過百的村漢,其中不乏拖家帶口的老弱,與其說是占山為王,不如說是尋個地界兒自生自滅罷了。
左近州府縣衙沒誰管他們,無非是這些與其說是寇匪不如說是流民的家夥並沒有對朝廷形成什麼實質上的危害,打劫都不敢找大商隊下手的‘綠林好漢’們,別說那些官老爺心中沒當回事,就是有些身家勢力的商戶門,舍些銀錢尋了護衛,也沒有把水泊這些村漢們放在眼中。
杜遷心裏是清楚的,也曾金沙灘頭月下獨酌長籲短歎,頂著個摸著天的名頭,混得卻是如此憋屈,關鍵還是梁山自身不給力的緣故。
回想起平日裏劫掠些行人孤旅的手到擒來,遇上規模大些的商隊卻是避走不迭,杜遷每每都覺得臉皮子燥熱,酒酣夢回的時候,不也向往著橫刀立馬叱詫風雲,憋屈鬱悶難以言表。作匪的打劫是天經地義,可劫到死對頭朝廷縣尉的頭上,這可就不是單純一個傻大膽能解釋的了。
如今這也不知道打哪裏冒出來的水驁,真正是讓他另眼相看了,先是在鄆城兵馬重圍之中擊殺王倫,反手拿了縣尉,硬是玩了一出劫人質安然退走的把戲,還沒等消停,這一次更是玩得跳脫,直接將縣尉老爺給劫上了山了!
人才啊,自古以來官匪兩立是不錯,可誰見著著潑天的膽子,自身不穩還敢劫掠官員的?這不是逼著朝廷窮追猛打死不放手嘛!
就梁山目前的情況來說,縣衙的老爺們,已經是天的存在了。
也正因為如此,杜遷才在心底豎了個大拇指,相比王倫的畏縮,這樣敢伸手捅天的人物更適合走占山為王這條路,若想富貴相隨,也得舍命以伴,選擇其實是一門很大的學問。
杜遷本質上和宋萬是一類人,直爽至極的一個漢子,若說區別,無非是宋萬更多的是不轉腦子,好壞善惡隻憑一己之好來區分判斷,而杜遷多少還會轉些腦筋,這也是當初宋萬擺明了要挺水驁上位,而杜遷卻有些含糊的原因。
杜遷不是不喜權勢,隻是他聰明之處在於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所以,他需要看的做的是找到一個適合自己賣命的人物。
水驁是不是,杜遷不敢說,隻是他知道,水驁如今所表現出來的種種,已經具備了開山立寨去發展的基本條件了,就憑他敢捉了縣尉就可見一斑。
水驁受了這一拜,多少有些汗顏,這趟下山非但沒有弄清楚以前心中不明白的地方,反倒是多了幾分迷惑不解,隻是眼前不是說話的時候,隻得笑笑,忙攙了杜遷起身,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多說,四下拱拱手,看著一臉擔心的宋萬笑了笑,隨著眾人踏金沙灘,入黑風口,進斷金亭,直入聚義廳,逶迤上山而去。
“水兄!你可回來了!”聚義廳門口,蘇天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正翹首以盼,見水驁被簇擁而來,一咧嘴笑嗬嗬的迎了上來。
“蘇兄,別來無恙?”
“水兄啊,這才分別多久?哪來什麼恙不恙的?”蘇天哈哈大笑,忍不住伸手一拍水驁的肩膀,見他齜牙咧嘴的才反應過來,忙不迭的道歉,小心攙著他,也不管旁人嗔怪的眼光進了聚義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