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鍵器》會讓編輯陷入“什麼是武俠”的兩難吧?其實就我個人而言,江湖永遠浪漫,而武俠不過是寫“那些弱勢群體裏的強勢個人”,寫不甘者、寫嵯峨者、寫畸零者、寫那種“想起多年以前,曾經為你一戰”焚心蝕骨的激越,拔出的是劍、是筆、是匕首還是左輪沒什麼相幹。但也許讀者會有養成性的審美代入套路。可酒樓茶館、風晨雨夕,並不是這些才是唯一的甘苦途徑。如果城裏哪個陌生的街頭下起一場彩色的、塑料的雨,如果雨中的那個少年有他這個時代的邂逅與掙紮,如果他輕聲說“我是殺馬特”,且拔出屬於他的鍵——那在我而言,江湖如舊,一切都會變,但情感仍在。

——小椴

係列介紹

“鍵器”係列《刑天》(第一卷)刊登於《今古傳奇·武俠版》2014年5月下。在南中國的浮氏實業園區中,看似普通的技工舒桐跳樓自殺事件卻招惹上了江湖。浮氏產業的老總把他唯一承認、能力超強的兒子林亦可派到了前沿處理此事;背景驚人、特例獨行的女記者羅斐因偶然見到了死亡現場也插手調查此事。浮氏想保住的秘密究竟是什麼?在林亦可、羅斐鬥智鬥勇時,一個在網吧任人欺淩的少年卻在得知舒桐自殺後,打電話告訴羅斐,他誓要掀翻浮氏……

第一章:存在

在遙遠大洋的另一端,安第斯山脈南段海拔2200米高的懸崖上,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獨自操控著輪椅,滑入了那個闊大的平台。

他未遵醫囑,沒戴那頂讓他厭惡的羊絨小帽兒。

他在駛向一派長風裏。

隨著輪椅的滑動,老人膝上那條彩色安第斯山民風格的毯子隨風鼓起,蓬然欲飛。

平台上空無一人,他輕輕按動了輪椅扶手上的一個遙控按鈕,隻見他的正前方,一大片水幕噴湧而現。

那水幕闊達二十尺,被風吹著,像一塊抖動的布。緊接著,那水幕上緩緩地顯現出圖像。

老人林孚盯著水幕上的圖像看去——他冒著如此大風來到這平台上,不是為了看那籠罩在他四周穹廬樣的天與鬼斧神工的山,而是看向水幕。而水幕上的圖像同樣是風景,顯現在他麵前的也不過是他所擁有的這整個“浮丘”,以及它周遭一切的景象。

老人自嘲地笑了笑,腦中想起當年他還年輕的時候,有個女孩兒曾一度想得到他的愛。

“然後呢?”年輕的他問道。

“然後,我想天天躺在你的懷裏,舒舒服服地看我最喜歡的愛情小說。”

老人的唇角無聲地扯動了下。

整個浮丘與它四周的環境,包括懸崖、山巒、高天、飛鳥……都以3D的形式在水幕中拉闊著鏡頭,旋轉著,推進著,巨細無遺地把這環境二度呈現,直到焦點鎖定在老人正坐著的那個位置上。

隻是水幕的圖像中,他坐著的那個位置上,空無一人。而實景中,他正在這裏存在。

——什麼是“存在”?

老人的臉上幹澀地笑了下,帶著點揶揄似的神情。

——什、麼、是、“存、在”?

其實萬物永遠存在。就比如他現在死了,隨著他死去的還有他全身大概四十萬億個細胞。可構成細胞的原子不會死去,粒子也不會死去,它們還會存在。

也許,它們才是更本質的“存在”。

老人看著水幕,卻不像在看那水幕,而是把目光透過水幕看向遠處,可他看的又不是水幕後麵的那山、那雲與那鉛灰色的天。

他老了,表層視覺已經模糊,可更深刻的視覺像在表層視覺退化後才真正顯現出來。如果——他看世界能以原子為單位,會看到何種景像?

他眼前仿佛看到了論萬億億億……計的原子,和構成他們的各種基本粒子,以及原子之外的那些光子、介子、輕子、強子……所有這些頑皮的小家夥們是如此寂寞而又不甘於寂寞,在時間那闊大無疇的匹練上,它們有時聚合成石頭,有時聚合成樹,有時聚合成星球,有時聚合為花鳥,當然,偶爾也會攢成一個人……而一旦它們玩兒厭了,不耐煩這個序列了,不打一聲招呼,就那麼消散了……那些石頭可能就變成了沙、煉成了礦;星球可以紅巨、可以白矮;樹可以轉化為煤;而人將死去、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