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擋不住的,根本擋不住的。
我沒有時間為火沅的死悲傷,因為下一個死掉的馬上就會是我。
我衝到磐石道場的大門外,身後的屍兵卻死死甩脫不掉,我看到它們的身上依然沾著火沅的血跡,本就是死人的它們將我逼近死亡。
道場大門還未打開,我身靠在道場的石壁上,防止自己腹背受敵。一名屍兵瘋子一樣衝上來,我的山水雙劍呈十字狀架住他的胳膊,卻化不掉他的勁力,巨大的力量壓迫著我的雙劍向胸前收著,我驚訝於屍兵迅捷的速度和巨大的勁力,卻無暇思索。
我知道第二名屍兵撲上來的時候就是我的死期。
可我還活著。
右石堡上潑撒下一片暗器,鐵蒺藜紮在屍兵的胸前,濺出一股惡臭的黑血,三支鐵鏢準確地紮在屍兵麵門上,兩支鐵鏢紮進了屍兵的左右眼中,可這僅僅是減緩了屍兵的攻擊勢頭,最關鍵的第三支砸碎了屍兵的腦袋。
無首屍兵終於摔倒在地上,強大的勁力瞬間消失,我貪婪地喘息著,一呼一吸間盡是享受,活著總歸是好的。
“伯符,你欠我一條命呢。”
一個清爽的聲音喚著我的名字,我抬頭,看到右石堡裏探出他的腦袋,一個同樣年輕的麵孔上掛著陽光的笑容。
“茶芽師兄,多謝救命之恩。”我驚喜地向他回複一聲,茶芽自信地伸出拇指,點在了自己身上。
茶芽師兄是有大誌向的,他是暗器天才,十一歲就能收發三百一十二種暗器,全身上下總有甩不完的零碎兒。如果沒有大劫,如果不是過早地麵對這一切,他也一定能邁進宗師境地吧。
然後,他的麵孔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一枚巨大的石塊自天空飛來,遮住了天上的日頭,砸在了右側石堡上,轟塌的聲音中,我看到沾著茶芽腦漿的碎石塊掉落下來。
暗器天才茶芽比我的山門前輩們多活了十幾天,卻都是一個死法——被石頭砸死的。
木軌再次被勤勞的農民們鋪好,大機關獸又推進到了眼前。
磐石道場的大門終於被打開一絲縫隙,一個胖乎乎的身影出現在我麵前。
“進去,伯符師兄。”水葫蘆麵沉似水,好似沒有看到茶芽被砸死一般。
我被他推進了磐石道場,大門慢悠悠閉合,將他孤單的身影關閉在門外。
我最先看到的是草玄師兄的笑臉,他拍拍我的肩膀,溫和地笑著。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沒有提到火沅,沒有提到茶芽,沒有提到我的手下——那二十餘個同門。他淡定地笑著,讓我頓覺厭惡。
我爬上右側石堡,看到對麵左石堡中紅閃的眼眶紅潤著,同門師兄弟中他與茶芽最是要好。我躊躇了片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隻能用那句山門誓言搪塞過去。
“武當大立,山門永在。”紅閃也是這樣回我。
我們再也不發一言,看著磐石道場外的水葫蘆。我再次看到了水葫蘆的暴戾。
黑氣布滿他的全身,我知道這是真武兵煞拳的威力,卻不明白為何他已到了如此境界。
十幾個屍兵蜂擁而來,這些讓我感到恐懼的活死人們在水葫蘆麵前如紙糊一般。他堅硬的拳頭砸碎了一個屍兵的腦袋,順手抓住身側另一個,我看著屍兵掙紮扭動,然後被水葫蘆張開大嘴咬掉了半個腦袋,黑色的腦漿與黑色的血噴在水葫蘆的臉上,水葫蘆發狂般地吼叫著。
他又在吃人了!
他又在吃人了!
我頭痛欲裂,麵色慘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道場內外靜悄悄的,沒有人發出聲音,隻有水葫蘆的嗚咽嘶吼。
十幾個屍兵被他咬碎了頭顱,腦漿和黑血噴濺在他身上、腳下。遠處的太平教徒們發出惶恐的嘈雜聲,黃色旗幟隱隱開始動搖。
大機關獸被迫推進,水葫蘆迎著機關獸口中噴出的箭雨走去。他緩慢地前行,卻躲過了全部箭雨。然後抱住了大機關獸的前腿,發力,一聲野獸樣的嘶吼,龐大的機械被他推翻在地上。
他順著黑乎乎的獸口走入獸腹,我聽到一聲聲慘叫自獸腹內傳來,隱有驚恐的喝罵聲。
我忘記我在石堡上等了多長時間,似有一個世紀一般漫長,然後看到渾身鮮血和肉渣摻雜的水葫蘆走了出來。
他走得很慢很慢,大機關獸的腹內很靜很靜。
太平教徒們一致放棄了追殺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瘋子,水葫蘆輕輕敲開磐石道場的大門,走了進來。
我的雙腿幾乎已經不能走路,顫顫巍巍地滾下來石堡,摔倒在地上。他把我攙扶起來,一笑露出一嘴的血肉。
我跪在地上大口地嘔吐著,耳邊再次聽到了那句話。
“武當大立,山門永生。”
十九
之後太平教的攻勢一直很遲滯,毫無鬥誌的太平教徒們攻到磐石道場門口,迅速被我們有序地擊退,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