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
長吉走在路上。
他走得很快,一種穩健的輕快,像一個去赴朋友約的普通年輕人。可他知道,自己的命隻剩兩個時辰了。
搜魂針,這種歹毒的暗器就在他體內,隨著每一次脈動,漸漸逼近心髒。
他是個小人物,住在邊遠的小城,所以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遇上這樣的事情。昨日,他回鄉下看小妹,可在家等著他的,卻是小妹被擄的消息和一根要命的搜魂針。
對方是什麼人?為何找上他?一概不明。唯一明確的,是十二個時辰後,搜魂針就會要他的命,除非他按時趕到一個地方。
他不怕死,但小妹不能死。小妹才剛及笄,還那麼稚嫩,那麼天真……他不敢再想了,現在要集中心思,去應付未知的危險。
從鄉下趕回城裏,已用了快十個時辰,而他趕得越急,血流越快,搜魂針遊走越快。也許,他的性命隻剩不到兩個時辰。
長吉深吸口氣,加快腳步。
東街盡頭有條小巷,幽深破陋,自從張大戶一家死於疫症,整條巷子都荒了,好多年沒人住進去。在人們心裏,這條巷子就像瘟疫,每個人都躲得遠遠的。
現在,長吉走了進去。
夜深沉,小巷又長又黑,黴味兒混合了塵土氣,很難聞,像鑽入一條屍蟲的肚子。長吉就站在張大戶的門前,透過破敗的木門,他看見了燈光。
燈光在堂屋裏幽幽閃爍著,像勾魂鬼差的眼。他握緊佩刀,直奔堂屋。
他的佩刀並不新,也不鋒利,更不是什麼寶刀,從退職的前輩傳到他手裏,刀鋒都鈍了,甚至還有小缺口。可他喜歡握著它,這讓他記起自己的身份,和一種責任、一股勇氣。
推開堂屋的門,長吉怔住。
滿目簇新。新漆的白牆、新掃的地板、新換的桌椅,一個光鮮的胖子坐在中央,正用閃亮的小銀刀修那雙胖手的指甲。
這簡直像一個舒適的客房。
胖子抬起頭,看見長吉,笑了:“一路辛苦,快請坐,請坐。”
這更像在招呼老朋友。
長吉沒有坐。他體內還有根針,也許已到了心髒附近。你們是誰?為什麼找我?有什麼目的?這些問題像魔咒糾纏了長吉一路,可如今,他一個也沒問。在直麵對方的那一刻,他忽然異常冷靜,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但是,胖子又低下頭,開始修指甲,不再說第二句話。
堂屋靜極了。
長吉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甚至感覺到針在血脈中一分分遊進。他不由將佩刀握得更緊。
時間一點點過去。終於,胖子修完指甲,抬起頭。
“你很鎮定。”胖子說。
“如果你想殺我,我早死了,何必這麼麻煩。”長吉說,“既然不想我死,我又何必驚慌。”
“聰明人,我沒找錯。”胖子笑起來。
燈光下,胖臉油光發亮,像隻蒸爛的肉包。長吉皺眉,感到有些惡心。他的眉頭剛動,還沒等皺起,那胖臉已不見了,像陣風忽然消失。瞬間,長吉後背劇痛。一股陰勁直入體內,像要把五髒六腑都吸出來,接著,一陣尖銳的疼,他頹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