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下必定不會毫無價值地死去,此消息的真實性無可置疑。”簡歌一哂,“但是,我更在意的是消息背後隱藏的故事。你的親生母親身為禦泠堂中的重要人物,豈會不知與四大家族的千年宿仇,又怎會與花嗅香糾纏在一起?她最後不送你去鳴佩峰,偏偏把你交還給禦泠堂,這其中有著怎樣的愛恨情仇?那時的你雖然年幼,但一定記得母親對你的囑托,你到禦泠堂到底懷著什麼目的?每一個謎團都耐人尋味,而唯一清楚真相的人,隻有你!所以,我並非要挾你,隻是提醒你從沒有忘記過的事情!”

桑瞻宇手上青筋迭起,劍尖不住顫抖:“你敢再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你的劍等一會兒才會派上用場,而不是現在。”簡歌淡淡道,“你是個聰明人,不會做愚蠢的事。殺了我,就再沒有人可以幫你。”

“無論我想做什麼,你都幫不了我,我也不想外人插手自己的事情!”

“我至少可以給你一份足以鼓起勇氣去報仇的實力!”

桑瞻宇喃喃道:“你錯了!我沒有仇人!”

“唉,試想什麼樣的父母會拋下兩三歲的親生孩兒而不顧呢?既然不是明媒正娶,莫非在他們眼裏,這個孩子的出生就隻是一個錯誤嗎?”簡歌黯然一歎,語氣中仿佛隱隱多了一絲惻隱之意,“我雖沒有體會過這樣的心情,但卻可以想象出那孩子的痛苦,這些年來,他一定比每個人都活得更艱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簡歌用“那孩子”替代了桑瞻宇的名字,仿佛在說著一個局外人的悲慘故事。

然而,那些字字句句卻都如重錘般一記記地敲在桑瞻宇的心上。童年零星散亂的記憶在沉睡數年後瞬間被喚醒,在母親那些徹夜不眠的日子裏,喃喃的詛咒與無休止的責怪再度在他的耳邊回響起,還有最後一次見到母親時她那關切的眼神、無奈的哭泣、怨毒的叮嚀……當懵懂無知的他來到禦泠堂後,隨著年齡漸長,曾一遍遍地苦思母親的隻言片語,試圖找出自己身世的真相。某日他終於恍然大悟後獨自跑到魔鬼峰頂,像瘋子般對著曠野大喊,狂暴地擊碎身邊的每一塊岩石,直至發泄出身體內最後一分力氣,癱倒在地上,對著漫天星鬥在心底暗暗發下誓言……他所有對親生父母的懷念與想象、痛恨與埋怨、理解與寬容、憤怒與逃避……都因簡歌的一番話而被重新勾起。

“是的,你沒有仇人。再狠心的父母也都與你血脈相承,是你的骨肉至親,你根本無法狠下心去報仇。但是,你至少可以向你的父母證明一件事:你的存在絕非錯誤,你將會達到比他們更高的成就……”

桑瞻宇一震,一寸一寸地收回長劍。哪怕在還沒有與簡歌訂下同盟前,也足以被這最後一句話打動。

雪下得更大了,整個大地鋪起了一層潔白的麵紗,遮掩了俗世的塵埃,卻無法埋葬那些殘留在內心深處的痛楚。

寂靜無聲的樹林中,桑瞻宇呆呆佇立,麵色茫然,仿佛絲毫感覺不到空氣中的寒冷。因為,他的心更加冰涼。

簡歌停身在幾步之外,滿麵肅穆,並不催促。

這是他精心計劃中的一幕,他早知桑瞻宇身世的真相,卻留而不發,直到此刻才故意勾起桑瞻宇糾纏多年的心結,此後入魔或是入道,盡在一念間。

不知過了多久,桑瞻宇緩緩抬起頭來,目射奇光,掃視密林深處,最後鎖定在簡歌麵上:“簡公子想必不會孤身前來見我吧?”

簡歌微一錯愕,旋即明白桑瞻宇的心思:“我知道如何管住手下人的嘴。”

桑瞻宇暗歎一聲,或許對別人來說,四大家族翩躚樓主的私生子是一種可炫耀的身份,但他卻深深以此為恥,決不願意被人知道。然而他剛才默運玄運,卻根本未察覺出有人在旁窺伺偷聽,由此可見簡歌身邊能人異士頗多。剛才若他一時衝動之下對簡歌出劍,隻怕也難得手。

簡歌舉指按唇,發出一聲低哨,林間三個方向分別傳來回應聲。他漠然道:“實不相瞞,我此次隻帶了三位心腹,並非不放心桑公子,而是確保你我見麵的安全。若是桑公子還不放心,呆會兒替我做了一件事後,我大可令他三人自盡,以確保你的秘密決不泄露。”

桑瞻宇心頭苦澀,簡歌的回答可視為對自己的信任,但又何嚐不是一種威脅。明知自己不可能提出讓那三人自盡的要求,卻有意這樣說,顯示了手下對他的絕對服膺與忠誠。

“你想讓我做什麼事?”

“我剛才說了這麼多,其實隻有一個目的,希望桑公子加入陣營,與我精誠合作。”

桑瞻宇奇道:“何出此言?難道這幾個月來……簡歌一擺手:“不然,之前種種隻是對你的一種測試,我根本沒有對你顯露真正的實力。但今夜,若你能通過最後一道考驗,就會得到我完全的信任。所有機密都將相告!”

“考驗?”

“我剛才說過,你的劍會派上用場的!”簡歌詭異一笑,“記得上次見桑公子,我替你殺了歐陽仁,而現在,應該到了還賬的時候了吧……”

桑瞻宇悚然一驚:“你想讓我殺誰?”

“一會便知分曉。隨我來吧!”

桑瞻宇滿腹疑惑,隨著簡歌往山野深處行去,林密雪舞,數步外幾不見人。然而,隨著簡歌一聲低嘯,在那暗夜中,陡然亮起一星燈火。

那是一間簡陋的小木屋,漆成黑色,藏在暗夜中,極難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