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雲山在日記裏記錄老村民的講述:“井裏冰寒寒的,井水在夏天都很涼手,村裏的老人說那口井通著湖底陰寒水,那是聚鬼魂的地方,人死了魂魄就去那裏。村民不吃井裏的水,隻用來祭拜先人。那晚,有人不準下井去撈阿娜儷月,嚷嚷吵了陣,普叔還是下了井,腰上綁了繩子,抱著石頭摸下水。我看著繩子越放越多,快有六七排長了,忽然亂了起來,大家拚命往回拉繩子。
我嚇得夠嗆,聽到井底下發出‘咕嚕、咕嘟……’的響,就像餓了咽口水。井口往外冒冷氣,冷了我打抖。繩子也不對勁了,那頭像墜了石碾子重,拉不動,大拇指粗的麻繩繃得嘎巴響,一堆人都拽不動,叫喊搭把手。我趕忙過去幫著拉繩子,死抵著,手把心蛻了層皮才拉起繩子。
普叔拉上來,人青臉烏嘴的,歪著頭吐水,腳掌血淋淋的,崴斷了截,露出骨渣子。大家趕忙抬了他去鎮上衛生院救,後來又轉了去縣醫院,這才救回命來。普叔說,井底下很寬,有很多亂石頭,水裏亮著光,密密麻麻扭動怪影子,就像掉進了水蛇窩子,冰冷冷往他嘴裏鑽,駭得他發慌,腳踩了卡在石頭縫裏起不來。他硬是被大家拖斷了腳掌,才拖起來,肋骨也拉斷了,差點閉過氣活不成。
出了這事,沒人再敢下井,就由她了,也怪,過了好些天都不見她飄起來,怕是從井底流去了湖底。”
郭雲山不太相信這些話,日記裏寫了,他帶著那老村民去了趟黑水村,但找來找去,最後也沒找到那口老井。
“這事懸了,山野傳聞不可盡信。”郭雲山寫道:“時間隔了很久,已經找不到更多的證人和證據,不能確定阿娜儷月就是32年前那個懷孕投井自殺的少女,或許碰巧同名。
七十年代初,黑水村發生了一次山體滑坡造成的泥石流自然災害,從那時開始,在災害中幸存的村民逐漸搬走,至今下落不明,兩百多個村民消失得如此徹底讓他吃驚,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坍塌在亂草樹藤中依稀可辨的土牆屋瓦,很難想象這地方曾經有一個閉塞的村寨。
這裏是撫仙湖的水源地之一,大山裂陷形成峽穀地勢,峽穀內的河道延伸至湖泊。居住在峽穀的黑水村彝族與周邊的人迥然不同。查閱縣誌,據考證他們可能是兩千多年前遠從北方遷徙來的古羌族後裔,有獨特的風俗和語言,閉門寡居,絕少和外界來往,鼎盛時期超過數千人,儼然是人丁興旺的一座大村寨,而近百年來人口銳減,最終與外界融合至消失。隨著最後那個老村民的離世,時光掩埋了隱秘,讓真相不可尋蹤。”
“就讓這事過去了,就當是一段《聊齋誌異》似的民間奇聞異事。我和老婆都很喜歡小海,讓我們欣慰的是小海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和大多數孩子一樣身體健康、活波可愛,我們心疼憐愛不夠,視如己出。那段時間,老婆出現了病原體感染的跡象,骨髓增生和血象異常,來省醫院進行AML治療。小海四歲前都在省城伴著我們,健康茁壯成長。回到縣城,他也很快適應了郭家村的環境,到他上學讀書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但好景不長,老婆病逝後,他變了許多,孤僻寡言得讓我擔心。
我還發現他有個特別之處,他下到湖水裏會產生幻覺,意識模糊,跟我說些奇怪的話。那種嘰嘰咕咕的古怪聲調讓我想起了他母親,我胡思亂想,拋開科學常識,小海莫不是水中靈怪附身吧?希望不是,隻願他一生平安!”
這是筆記本裏幾十篇生活日記的最後一篇,郭雲山往後再也沒提及此事,寫的都是些礦廠的工作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