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零落謝別繁都(7)(1 / 3)

陸 花零落謝別繁都

“竟然有這樣的事?小娥,不,裴娥竟然是殺死宦奴並毒害侯爺的凶手?因為她所下的毒太過奇怪,似乎是追求令人更加恐懼而不是讓人馬上斃命,所以你們才設了個侯爺假死的局,誘得她主動現身去救回侯爺的性命?”魯韶山跑到清菲館,睜大眼睛,懊惱得直跺腳,“這樣匪夷所思的案子,昨晚為什麼不叫上我一起去?”

“自然有我們的理由。”楊恩道。

他的神情實在是少有的凝重,使得魯韶山也感到有些奇怪,再看蘇蘭澤的臉上,也沒有破除大案所應有的輕鬆和喜悅。

“你們……”

“韶山,你是真的想當一個好捕快麼?”楊恩緩緩坐下來,相當認真地“望”著他,眼神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是企盼、擔心還是欣慰?

魯韶山抓了抓腦袋,露出赧然的神情:“是,所以每次捕神大人破案的時候,我都恨不得時時刻刻跟在身邊,學習破案的技巧,希望有一天也像您一般,如鬼神授以天機,似法眼洞悉私密。”

“可是有的案子,破了反而會後患無窮,你怎麼辦?”楊恩端起蘇蘭澤送上的一盞清茶,盞蓋徐徐蕩開細碎的茶沫,眼神還是停留在魯韶山的臉上。

魯韶山好像有些領會到他的意思,可是又想得不太分明,有些遲疑,但仍是一揚臉龐,朗聲道:“大丈夫心地坦蕩,無愧於天地,也就行了。”

“好一個心地坦蕩,無愧於天地。”楊恩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水。

“捕神大人,你是如何破獲這起案子的呢?”魯韶山看他神情似乎轉為柔和,連忙虛心請教。

蘇蘭澤抿嘴一笑,把另一盞捧到了魯韶山跟前:“韶山,那日這所謂的茹姬引我們入巷,我發現你一路手都按在劍鞘上,一副戒備之態,這是為什麼?”

“蘇姑娘你在香料鋪子中,教我怎樣摒棄雜念,能夠在紛繁喧囂的環境下,去仔細辨知香氣的成分。”魯韶山得意道,“那位茹姬姑娘,她雖然身上有著淡淡的藥香,很符合上林公主愛婢的身份。可是一個經常碰觸藥物的人,身上的藥香是沉靜而悠長的,決不會像她身上的香氣那樣生疏而浮躁,似乎是急著在幾個時辰中強行熏出來的。所以那時,我就在懷疑她的身份了。”

“韶山長進了。”楊恩微笑著誇讚了一句,道,“那你又為什麼沒有提醒我?”

“因為我見你的手放在腰帶上,而蘇姑娘五根手指緊緊握著笛子。”魯韶山坦然道,“平時很悠閑的時候,你的手一向是縮在袖中的,而蘇姑娘喜歡用三根指頭拈著笛身。”

蘇蘭澤忍不住笑道:“好啊,連我們都觀察上了。那不如你也聽聽,我們是怎麼憑借觀察來破案的,好麼?”

“從香灰發現端倪,清查侯府沒有龍腦香和沉檀龍麝的清單,一路查到了京都的三大香料鋪子。繼而派人詳查,發現邵子的身世。然後與宦奴被害留下的線索相結合,推斷出凶手就是邵子,這都不是難事。真正難的,是我將侯府所有婢仆暗中排察三遍,卻始終發現不了哪個是邵子。以他與裴娥相似的相貌,隱於侯府根本不可能。直到我遇見了冬雲。”

“冬雲?那個梅戲名角兒,有‘梅皇’之稱的冬雲?”

“對。”蘇蘭澤從懷中掏出一隻小盒子,作梅花形狀,裏麵所盛的正是極豔的胭脂,她將那盒子打了開來,道,“我曾暗中潛入過裴娥的居所,發現妝台上首飾極少,脂粉卻比較齊全。而這盒胭脂,是上好玫瑰鹵子淘成的,講究新鮮好用,不比別的胭脂絲綿可以長久放置,一般八九天就要倒掉重做,否則顏色就會變暗。可是從這一盒的顏色來看,時間已經至少過了一個月,但據我悄悄觀察,我們這位裴‘姑娘’卻還在使用。”

她微笑道,“女子愛惜容顏勝過一切,難道以侯府如此富貴,如今竟舍不得倒掉這盒子胭脂?這隻能說明這使用胭脂的人,根本就不了解女兒家的這些妝飾之事!”

“什麼?”魯韶山忽然想到一個驚人的真相,忍不住叫起來。

“你想到了,是麼?”楊恩笑道,“邵氏姐弟,想為家族報仇。因為深恨長安侯,所以不願意輕易讓他就死,一定要狠狠折磨他,令他生不如死,才能解除心頭大恨。他們少時曾親眼看過七姨娘中毒後,生不如死,瘋瘋癲癲的樣子。想要依法施為到長安侯身上,可是侯府森嚴,邵子根本無法進來,裴娥又不通香料之術。

“當初我們也想到,就算是有人、哪怕是史開全幫忙,一個陌生人也不見得能在侯府中暢通無阻、為所欲為。那麼邵子又是如何潛入府中的呢?隻到我遇到了‘梅皇’冬雲,在向他討教梅曲技藝時,意外地發現他竟然不是女兒身!這才知道,原來一個男子想要裝作女子,隻要學會縮喉與縮陰之術,其實也並非難事。而這些邪門歪道的秘術,很多梅戲中的男旦都懂。

“這所有的疑點加起來,我們難道還猜不到,真正的‘小娥’已經消失了,眼前的這位,不過是三個月前借屍還魂的西貝貨!可是,要怎麼逼真的易容術,才能在朝夕相處之中,還能瞞過侯爺的眼睛?而我們恰恰知道,邵逸之的私生子女,原來卻是一對攣生的姐弟!

“正因為人人都想不到眼前的小娥姑娘,竟然會是男兒身。所以才任由他在侯爺的眼皮底下,成功地將宦奴變成了自己的情婦與幫凶。”

魯韶山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像落到岸上的魚,久久不能合攏。

楊恩並不停歇,一口氣說下去:“說起來,破案也是要靠一點運氣和細心的。如果我沒有發現香灰的異常,就不會得知其他的線索,也不會知道邵子的下落。

“當然背後也離不開我們捕快所屬的緝捕司的大力支持。百年來苦心經營,他們的眼線布滿天下,多少陳年軼事都清清楚楚,查起來分外容易。韶山,天下根本沒有什麼捕神,隻有細致再細致的勘察和分析,還有緝捕司強大的勢力罷了。”

“那,如果長安侯府裏沒有隻用龍涎香的習慣呢?您又該從何處下手呢?”魯韶山心有疑惑,連忙問道。

“天空如果有鳥飛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楊恩簡短地答道,“陰謀如果發動,也一定會有種種準備措施留下的痕跡。那……或許我就會從侯府近半年來所有異常的情況查起,比如宦奴夫人用了哪種胭脂,又比如花影軒裏種了什麼奇葩。凡事有果,必有因。韶山,以後你要查案,一定要記住我說的這句話。”

魯韶山隱約覺得楊恩今天的態度和說話,都似乎大有深意,可是又不明就裏,不好意思地嘟噥了一句:“可是,您是捕神啊,還是跟我們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