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七天後木樺再一次找到楊宣成,讓他做好準備,今晚會有天津中央銀行的黃金從他的碼頭秘密啟運裝船,從水路離開天津。楊宣成聞言大怒,一是這麼大的事情木樺居然不提前與他商量,這明顯還是不信任他,既然不信任他又何苦來找他裝船呢?二來是木樺做事果然棋看三步,之前故意放走劉廣海隻怕為的就是製造啟運這批黃金的機會,儼然把他當成了棋子。三是惜緣剛剛有了身孕,碼頭又在袁文會的嚴密監視之下,這麼大的事情萬一出個意外,豈不是要連累許多無辜的人?
楊宣成看著木樺臉上那副誌在必得、必須聽命的神情,忽然有股說不出的厭惡,多少年了,幾番努力自己還是要被這些人指來使去,不論自己走到哪一步,都會有高高在上的人對自己發號施令。父親當年那個自由自在、來去如風的江湖,難道真的就是個傳說?
楊宣成一甩袖子沉聲道:“木老板客氣了,您沒有簽約,也沒下定錢,按碼頭上的規矩,這趟活我們小碼頭接不下,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木樺一愣,笑道:“哥啊,您是個大英雄、大人物,這做的可是有利於國家的大事,如果這批黃金失陷到日本人手裏,咱們可都是民族的罪人啊。”
楊宣成哈哈一笑:“木老板您太高看楊某了,這麼多年的江湖混過來,楊某知道,‘英雄’二字不過就是一頂高帽子,是那些閑人們要你為他們流血流汗甚至賣命之前,給你畫的一張空頭支票而已。楊某親眼看見多少英雄在送命之後不過三五年,就被人忘得一幹二淨。再者,”楊宣成冷眼看著木樺,“丟了批黃金我就是罪人了?我知道黃金有價土地無價,那丟了東三省的,丟了察哈爾、熱河的,馬上就要再丟天津的,誰又是罪人呢?”
木樺一愣,轉口道:“哥,我爹當年可說了,你得負責保護我。”
楊宣成又是一聲冷笑:“我認為,無論如何每個人都該對自己的人生負責,而不是請求他人對你負責。把責任放在別人身上,本就是自己對自己不負責。”
木樺麵色一變,沉聲道:“你可知為了這批黃金,我製定了多周密的計劃,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多少犧牲?你若是不幹,我豈不前功盡棄了?”
楊宣成此時強壓心頭怒火:“你隻知道你的前功盡棄,你就不想想因為你所謂的功,我全碼頭上下的兄弟們,我,還有你嫂子,要為你冒多大的風險?功有用還是命有用?難道我們所有人,就都是你指來喝去的棋子不成?”
話不投機半句多,木樺麵色陰沉地向楊宣成抱抱拳,轉身而去。
楊宣成也不管他,自顧自地忙碼頭上的事情。可當他回到家時,卻沒聞到平日裏熟悉的飯菜香氣。楊宣成心中一動,推門衝進屋裏,屋空灶冷,惜緣並不在家,桌上放有一張字條,用茶壺壓在下麵:哥,我帶嫂子出去散散心,你今晚放心在碼頭上裝貨,完事之後我親自送嫂子回家。
楊宣成氣得跺腳,將信紙揉碎了狠狠甩在桌上,這白眼狼居然學會了綁票,綁的還是自己的嫂子!楊宣成在屋裏猶如一頭暴怒的獅子,他一腳踢翻椅子尤嫌不足,闖進前日木樺來此小住的東屋,卻找不到可以發泄怒氣的物件。楊宣成立在屋中擰眉沉思片刻,複又跺了一腳,出門直奔碼頭而去。
六順兒等人見楊宣成去而複返都很驚奇,楊宣成隻對他們說,晚上有些精密儀器要裝船,怕摔壞了賠不起,所以就過來看看。並且囑咐了加餐、添燈、選派人手等等諸多事宜。果然夜色剛臨,三輛卡車拉著幾十個貨櫃魚貫而來,第一輛車駕駛室裏跳下來的赫然是海鷂子。
楊宣成對他一直存有好感,忍不住走上前來抱拳行禮,海鷂子也神色激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楊宣成問起之前的經曆,海鷂子依舊少言寡語,隻說了句:“遇上少當家的,就跟他幹了。”便再也無話,示意他抓緊安排人裝船。
楊宣成在一邊手捏懷表心急如焚,擰眉沉臉不停地催促人快點,這臉色嚇得碼頭上諸人誰也不敢發問,隻好玩命地加快裝船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