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把他領進來吧,我看看是哪裏來的朋友!”李旭素來拿羅士信這厚臉皮沒辦法,喝了半碗酒後,吩咐。
“李將軍有令,趕快把貴客給他請來!”羅士信聞言,立刻走到門口大聲喊。外邊響起了一串亂紛紛的答應聲,其中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哄笑。沒等旭子將碗中酒抿幹淨,哄又響了起來,然後是一串濕鞋子冒水的腳步聲,緊跟著,門簾被親衛高高地挑開,一股汗酸味道和銅臭味道同時湧進了屋內。
刹那間,李旭明白羅士信的笑容為何那樣詭異了。來者是地地道道的契丹富豪打扮,六月底熱死螞蟻的天氣,他身上卻斜斜地捂著半張狗熊皮。黑色得熊皮之下,不知道是黃羊還是駱駝,紅褐色的軟硬皮子一層層從腰間直纏到膝蓋。膝蓋之下是雙高腰靴子,顯然在來路上進了水,每移動一步,都發出刺耳“咕滋”聲。
“尊貴的朋友,契丹大王殿前大梅祿合卜讕奉王妃之命,前來中原答謝你當年的恩情。請尊貴的上座,受我羽林部二十萬部眾一拜!”來人見到李旭,快速先前走了幾步,手扶左胸,深深的躬下腰去。
周圍的笑聲更加響亮,即便是嚴正如李旭,也忍不住莞爾。來人打扮太古怪了,簡直就像故意在出醜。不知道出於什麼習俗,他頭頂正前方的毛發全部剔光,躬身時,剛好露出青幽幽的頭皮。若是全部頭發都剔掉也好,此人偏偏又於後腦勺和左右耳邊各留了一條小辮子。每條辮子上又用金絲綁滿了貓眼、瑪瑙、羊脂、紅玉。躬身時,三條辮子來回搖曳,顫顫巍巍,晃得人眼花繚亂。
“你叫合卜讕?”不知道被來客身上的酸臭味道熏的,還是被珠光寶氣給晃得,旭子的眼神有些茫然。記憶中,他對這個名字依稀還有些印象。但此人決不是什麼朋友,至於契丹羽林部,更是聽都沒聽說過。
“李將軍仁義慈祥,救我羽林部王妃得脫苦海啊。我羽林部眾啊,一千年也不會遺忘……”沒等旭子發問,來客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調子婉轉悠長,字字句句中仿佛都包含著深深的情義。
羅士信等人都捂住了鼻子和嘴巴,顯然,他們已經觀賞過了來客的歌舞。之所以堅持著再次欣賞一遍,不過是要看李旭到底如何應對。
“李將軍不愛美色,對王妃絲毫未犯。李將軍不貪財寶,將所有家產都交給了王妃。草原上一年又一年啊,母羊生下了小羊,母馬生下了小馬。一百串銅錢變成了千串萬串,王妃翹首以盼,李將軍卻不見蹤影…….”來客不顧眾人的感受,繼續吟哦。隻是如此深情的調子被這渾身散發著酸臭味道的男人唱起來,實在有令人身上起雞皮疙瘩。
笑容一點點在旭子臉上凝固,來人不是騙子,他唱得全是事實。是旭子不願想起來,又無法忘記的過往。
當年在離開蘇啜部前,他將所有財產交給了阿芸打理,並且讓蘇啜西爾親口承認了阿芸的自由。來人是阿芸的屬下,是來報恩的,同時亦將多年前的往事重新塞回他的記憶。
“行了,你別唱了!阿芸現在在哪裏,她怎麼又成了王妃!”旭子突然擺了擺手,改用突厥語說道。
長歌瞬間停頓了下來,除了來客外,所有看熱鬧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他們不清楚李旭說些什麼,但能看出那是一種異族的語言,而擅禱善頌的客人也剛好能聽得懂。
“尊貴的客人,您真的還記得蘇啜部的阿芸!”來客用流利的契丹語回答,抬起頭,露出一雙狡猾的眼睛。“當年她蒙您的恩典獲得了自由,不久便被族人接走,嫁給了草原東部最大的英雄羽林劐。她為羽林部帶去了漢人的店鋪,漢人的活物,漢人的種莊稼方法,讓我們羽林部由此而繁榮!”
“阿芸嫁到了契丹部落?你是合卜讕?騙了我的戰馬和珠寶的合卜讕,潘占陽!”旭子全然想起來了,衝上前,用力抓住對方的脖領子,用漢語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