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世民的帶領下,所有人依照命令而行。雖然有時候他們認為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因為所有景色幾乎總在重複。例如,本來在鳴沙城對麵的長城突然出現在了冰河與大漠之間,布滿雪花的城牆與河岸近在咫尺。
城牆上沒有守軍,近兩年國庫日益吃緊,朝中大佬們已經將西北長城上的守軍全部裁撤掉了。他們這麼做的理由是突厥人是大隋的好兄弟,不可能貿然翻臉。當然,偶爾越境劫掠的行為是免不了嘀!野蠻人麼,自然有理由不完全遵守兩國之間的盟約。可他們傷害的都是邊塞上的草民啊,犧牲幾個平頭百姓換取國家安寧,大佬們認為這點犧牲劃算得很。
高高在上者眼裏,草民們唯一的權力就是做出犧牲,幾千年前如此,幾千年後想必也如此。但飛虎軍打破了這個慣例,他們試圖報複。冒著風雪從破損處穿過城牆,進入沙漠。然後沿著大漠匆匆而行,腳步堅定。
當人們再度從大漠走出時,雪突然變小,風突然變大。落在鎧甲上的雪花不再融化,而是像膠一樣粘在了鎧甲和戰馬的毛皮上。小半個時辰後,所有人身上的黑衣就變成了白甲,胯下坐騎的棕毛也一根根豎了起來,宛若銀絲。“如果這小子圖謀不軌!”武士彠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得直打哆嗦,如果侯君集是仇家派來的人,無需帶大夥走入埋伏圈,隻要他繼續堅持在雪地兜幾天,所有人就都活活凍死。
但李世民相信侯君集,就像相信他自己的眼睛一樣相信。每當有人對侯君集的建議提出置疑的時候,這位從未受過如此辛苦,已經累得需要人扶著才能在馬上坐直身體的李家二公子總是堅定地站在侯君集一邊。
“君集帶大夥這樣走,自然有這樣走的道理。弟兄們與胡人有不共戴天之仇,隻要他們能堅持,咱們這些為將的就不能讓他們失望!”對著狐疑的心腹,李世民如是講。青紫色的嘴唇上下顫抖,卻驕傲地揚著整個脖頸。
安撫完了從弘化郡裏帶來的心腹,他又騎著馬,在自家隊伍的側翼一溜小跑,每跑開百餘步,便停下來大聲喝問一句:“弟兄們,你們怕累麼?”
“不怕!”事先隻被告知即將被帶領前去找牧人部落麻煩,卻不知道最終目的地在哪裏的士卒們齊聲回答。他們接受訓練的時間沒有當年的護糧軍一半長,但此刻表情出來的氣勢卻絲毫不比前輩們差。但這是一種不同的氣勢,護糧軍身上帶的是一夥年青人的朝氣和銳氣,飛虎軍此刻身上帶的是迫人的殺氣。
“朝廷不準咱們擅啟戰端,所以我帶著大夥偷偷摸摸去報複!如果此行失敗,沒有人會承認這次行動,現在,你們後悔麼?”李世民緩了口氣,繼續向大夥追問。
“報仇!”人群中響起稀稀落落的回應。更多的弟兄則從腰間拔出了掛了一層霜的刀,以無聲的語言表達自己的願望。
“但總有一天,我會帶著你們回來,堂堂正正地奪回大夥失去的一切!”受到弟兄們情緒的感染,李世民突然從腰間拔出刀,直指青黑色的蒼穹。
所有人突然閉上的嘴巴,因為他們聽到了自己最想聽到的承諾。眼前的小李將軍嘴唇上剛剛長出胡須,卻沒有人想置疑他的承諾。忽然間,侯君集高舉著佩刀,大聲回應了一個殺字。緊接著,天崩地裂的喊殺聲響撤曠野。
“殺,殺,殺!”兩千多名弟兄們舉著橫刀,大聲疾呼。這一刻,他們每個人的臉上不再是死氣沉沉,而是燃燒著生命的希望。
“殺!堂堂正正地殺回來!”武士彠跟著眾人狂呼。刹那間,他決定把自己的未來完全押在李世民身上。對方雖然不是李家的第一繼承人,但跟著這樣一個主公,這輩子定然會活得極其精彩。
仿佛聽到了眾人喊聲,灰沉沉的天空突然裂開了一道縫。萬丈陽光就從雲縫中射下來,照亮每個人的眼睛。
陽光使得武士彠多少分辯出一些自己所處的方位,黃河在東南,大漠在西北,不遠處有一段殘破的長城,這是騰蘭瀚海(注2)的邊緣!他完全看出來了,此處在地圖上位於武威郡境內,沿著不遠處的黃河西岸一直走下去,隻要半天時間,就可到達烏蘭集對麵。
黃河還沒解凍,從冰麵上殺過去,沒有人會知道他們是誰,來自何方。
歡呼聲中,武士彠看到李世民將刀尖指向了遠處的冰河。飛騰的蒼狼順著刀尖所指,驕傲地展開了翅膀。
這支隊伍叫飛虎軍,在隋末那個紛亂的年代,曾經是塞上諸部的惡夢。多年之後,有人根據他們身上的鎧甲,給了他們一個更文雅的名字,玄甲精騎。
注1:大清河,黃河上段的稱呼。古時黃河水在此段還沒有完全變黃,所以當地人稱之為大清河。
注2:騰格裏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