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完整地稽首之禮,用於君臣之間。旭子幾次上朝時都是敷衍了事,唯有這次,他的尊敬發自內心深處,沉重而虔誠。
楊廣把旭子的一舉一動全部看在了眼中。無論是先前的恐慌,還是後來的感激,年青人的所有反映都沒有出於他的意料之外。楊廣平時對其他臣子也施加過類似的恩惠,但無論是親密無間的宇文述,還是善解君心的虞世基,他們身上的恐慌和感激都是裝出來的,一看就知道在作假。隻有眼前這個年青人,對他的尊敬實實在在,對君恩的感謝認認真真。這讓楊廣的心情又好了許多,也更加一步感覺到自己還擁有強大的控製力。
“馭下之道,難道朕還用你來教導麼?”楊廣回頭,得意地瞟了文刖一眼。然後坐正身軀,輕輕地擺了擺手。“你是朕的愛將,如果這點小事兒朕都不能包容,那還做什麼帝王!”他頓了頓,繼續命令道:“抬起頭來,別學那些文官。朕喜歡你昂首挺胸,英姿勃發的樣子!”
“末將遵命!”李旭答應著,緩緩抬起了腦袋。目光與君王的目光相對,從對方雙眼中看到了濃濃的笑意。
“你既然不肯為高官厚祿辜負他人,將來也必不負朕。所以,朕相信你!”楊廣微笑著,對李旭說道。“謝陛下!”
“你不必謝我,時刻記得為國盡忠就是。朕聽說你四處求人,希望被派遣出外作戰,可有此事?”
“陛下聖明,臣,臣是勞碌命,跟在禦駕後享福,反而不太習慣!”李旭偷偷在官袍上抹幹淨手心上的汗,低聲回答。這是遇到獨孤學之後,他刻意準備好的答案。不完全屬實,但至少聽起來不會讓對方覺得刺耳。
“嗯,你在軍中呆習慣了,乍一閑下來的確不太舒服。朕當年也是這個樣子,但魚和熊掌不可得兼…….”楊廣果然接受了李旭的借口,想了想,說道。他又想起當年領兵北擊突厥,南平陳朝的往事,多少年過去了,當時的情景好像還曆曆在目。
“這種事情,你應該來找朕,而不是找兵部那些官吏!”楊廣輕輕歎了口氣,把話題又岔回到了正事上。“朕既然給了你免罪金牌,就等於認可了你為朕之肱股。你的請求,朕豈會置之不理?!”
“末將多謝陛下!”李旭站起來,再次躬身,抱拳,肅立,施以武將之禮。楊廣笑著擺了擺手,又補充了一句,“送禮麼,也不用給他人送,直接送到朕的宮裏來即可!”
“末將,末將…….”李旭大吃一驚,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雙手在衣袖中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皇帝陛下說得是一句玩笑。
“好了,好了,天下都是朕的,朕還缺你那點兒珠寶?別找了,你有一顆忠心,就是對朕最好的禮物!”楊廣哈哈大笑,眉宇間刹那恢複了幾分年青時的風采。
“這少年倒是跟陛下投緣。”站在楊廣身後的文刖笑嗬嗬地想。好久沒見到陛下這麼開心過了,讓他這個內臣也跟著覺得心情舒暢。他不禁又多看了旭子兩眼。發現少年人除了滿臉新生的胡子比普通年青人濃了些,肩膀比別人略寬了些外,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但他決定將少年人記在心裏。皇帝陛下很護短,凡是跟他投緣的臣子都官運亨通。這些人平素即便生些是非,也不會被嚴格追究責任。如今陛下的近臣名單上又要增加上一個人了,雖然此人出身寒微,做事也有些毛手毛腳。
“末將定以敵人之血來回報陛下的信任!”李旭搜腸刮肚,終於想出了一句合適的表白。回軍中去,這是他盼望已久的夢想。是雄武營麼?他又想起了慕容羅、李安遠等人誠摯的麵孔。猛然間,宇文士及、張秀的臉也在記憶中湧現,刺得他心裏一陣針紮般地痛。
“雄武營,你不能回去了。這支兵馬朕另有安排,此外,駙馬亦是朕的愛將,朕不能厚此薄彼!”楊廣相信自己已經徹底收服了眼前這匹千裏馬,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