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天威,更勝千軍萬馬。”李旭試探著拍了一記馬屁,然後坐穩了身體。
“你倒學會了說話!”一股笑意湧上了楊廣嘴角。他知道旭子說得是一句奉承之言,但這種蹩腳的奉承聽在耳朵裏卻比平素聽慣了的歌功頌德聲更新鮮。“怎麼樣,你身上的傷痊愈了麼?”他笑著問,同時也感覺了自己身體的力量在一點點恢複。
眼前這名青澀的少年身上充滿了陽光的味道,每次看到這個年青人,楊廣都會覺得自己也跟著多出幾分活力。這是他欣賞李旭的原因之一,人皆希望青春永在,帝王家更不喜歡衰老。
“蒙陛下垂詢,末將身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李旭盡量壓住幾乎狂跳出嗓子的心髒,抬起頭,迎住楊廣的目光。
“陛下問我身體狀況,是要派我出去領兵了麼?”他高興地想。為了給楊廣留下沉穩有力的印象,他特意將身體坐得筆直。兩眼也決不亂看,徑自對上楊廣的眼睛。
在旭子眼裏,此刻的楊廣比幾個月前在遼東時臉色更憔悴了些,身體也愈發顯得虛弱。兩次無功而返的征遼結果仿佛已經壓垮了他的身體和精神,如今,這具軀體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去年遼河畔校閱將士時那股霸氣,相反,旭子當年隔著禦輦感覺到的那股暮氣更濃了些,濃得令人有些無法適應。
“嗯哼!”皇帝身後傳來一聲輕輕地咳嗽,嚇了李旭一跳。他知道自己把目光留在陛下臉上的時間太久了,超過了一個臣子應該保持了禮貌範圍。趕緊將頭低下,將所有經觀察結果埋藏在心底。
“一刀,別嚇唬年青人!”楊廣卻不甚在乎李旭的莽撞,回過頭,低聲對文公公嗬斥了一句。待目光轉到李旭這邊,他又在乎起了自身形象來。“朕看上去是不是比原來老了,你還記得麼,朕第一次見你是什麼時候?什麼樣子,你自己還有印象麼?”
“陛下看上去憔悴多了!但在臣心中,依然記得陛下指點遼東三千裏江山的英姿!”李旭不知道怎樣回答皇帝的問話才算得體,隻好說了一半實話,又補充了一句善意的安慰。“陛下當時說,要看看大隋駐守此地的壯士是什麼模樣。陛下說,我等沒有令您失望!當日,諸將爭相請戰,弟兄們的喊聲震得河水都為之生寒!”
“嗯-”文刖想咳嗽,猛然又憋住了。他大為後悔自己剛才為什麼不多叮囑幾句,眼前的少年人太莽撞了,居然隨隨便便就提起了第一次遼東之戰。要知道,那是陛下心中永遠的痛,這內廷中,無論誰提起來,隨之而至的肯定是一場狂風暴雨。
暴雨遲遲未見,空氣中卻彌漫起一股憂傷的味道。“是啊,朕依舊記得當年,麥老將軍橫槊立馬的模樣。當日河水都是紅的,一切猶在眼前啊!”楊廣歎息著附和了一句,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傷感,幾分激烈。
那段記憶是如此蕩氣回腸,讓很多人想起來都心潮澎湃。楊廣閉上了眼睛,麵孔像喝了很多酒一般,瞬間出現了大片的潮紅。他的手指不定地伸曲,顯然在努力穩定自己的情緒。過了許久,他終於從回憶中將自己脫離出來,長長地歎了口氣,沉默不語。
臨時征做行宮的房間裏很安靜,卻沒出現文公公擔心的那種失控場麵。相反,君臣之間的關係猛然又被拉近了許多。顯然,楊廣在想起自己當年英姿的同時,也記起了眼前這名武將的青澀表現。
“日子過得真快,當年朕提拔你做校尉,還怕你不能勝任。轉眼,你斬將奪旗,已經成了咱大隋目前最年青的武牙郎將了。”過了一會兒,楊廣睜開雙目,歎息著說道。
“陛下知遇之恩,末將永生不忘!”李旭趕緊站起來,再次施禮。這個感謝是發自內心的,雖然因為李淵這一層關係,楊廣對他的信任總時強時弱,態度也是時好時壞。但總體而言,楊廣一直沒忘記給他升官,並基本上能做到有功必賞。比起那些在六品武職位置上徘徊一輩子的人,旭子知道自己很幸運,也一直對楊廣心存感謝。
注1:補充上一節備注,承務郎,即員外郎,八品文職散官,為侍郎的副手,平素管理文案兼處理雜務,侍郎出缺時可以補位。楊廣繼位後先廢除員外,後設立承務郎,職責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