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讚歎間,忽然聽到屋中有人喝道:“虞世基,別在外邊偷聽了,給朕滾進來吧。朕等著你擬旨呢!”
“臣,臣罪,罪該萬死!”虞世基被抓了個正著,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弓著身子賠罪。
“算了,你記著朕的意思!”楊廣擺擺手,不想在細節上追究過多。虞世基這個人沒膽氣,自己剛才讓他滾,他肯定隻敢躲在門口候著,什麼時候得知自己氣順了,什麼時候才敢進來告退。
“臣,尊,遵命!”虞世基再次施禮,看看楊廣和文刖的姿態,不敢站著跟皇帝說話,蹭過去,蹲在了文刖的斜對麵。
平素君臣議事,最終結果向來是由虞世基記在心裏,待退下後,再謄寫出來,第二天早上交到宮中用印。難得此人記性好,居然從來不出錯。今天,君臣之間自然也遵從著同樣的慣例。片刻功夫,關於宇文述獎勵和右武侯、雄武營的歸屬問題已經明確了下來。(注1)
“宇文大將軍有功,賞絹五千匹,賜田萬畝!待回到東都,朕要親自給他把盞慶功。右武侯將軍趙孝才無能,罷了他吧。眼下叛匪張金稱正鬧得囂張,讓兵部侍郎馮孝慈帶著右武侯兵馬去剿了他,這個差事不好幹,派個老人去也穩妥些。至於雄武營,先讓宇文士及帶著!”楊廣想通了所有環節,微笑著做出最後決定。
“陛下聖明!”虞世基、文刖二人同聲恭維。
“我看你們巴不得朕糊塗!”楊廣望著炭盆,低聲抱怨了一句。炭盆內,來自底層的火焰已經將新加入的木炭完全烤透,溫暖的紅光穿過鏤花炭罩,照亮人的眼睛。
“臣不敢!”虞世基紅著臉,回應。
“那個李旭,千裏奔襲,替朕奪回黎陽,斷了叛軍糧草,是一大功。守住黎陽,擊潰李密、韓世萼,是第二件大功。虎牢關下識破李子雄陰謀,果斷出擊,是第三件大功!”楊廣一邊說,一邊屈著手指數。“殺了元務本,不算過。否則無法安撫降卒軍心。收編叛軍,也不算過,要不然他拿什麼替朕守城。至於私分軍糧麼,分得太多了,對那些降卒不追究罪過也就罷了,何必浪費朕的糧食!”
“算一場小過!小過!”虞世基見楊廣臉上沒有怒意,順著對方的話說道。
“嗯,小過。”楊廣點頭,讚同虞世基的看法。總體上,他心中對李旭的好感還是超過了惡評。特別是對方受了委屈後,不吵不鬧,直接來找自己效力的做法。讓楊廣再一次感到了自己身為帝王的力量。
“朕給了他金牌,就是打算替他撐腰的!宇文述這個蠢貨,朕的人他也敢欺負!”楊廣把圈起的三根手指伸開一個,忿忿不平地想。
“但他私放欽犯的行為,的確不可鼓勵!”文刖公公在一旁低聲提醒。陛下還有兩根手指卷著,用過錯抵消一支,對年青人的安全構不成什麼威脅。如果一下子讓他升得太高,恐怕會讓借機鬧事的裴蘊等人得到錯誤的暗示。
“宇文將軍沒奏明此事,不知道別人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是否屬實!”虞世基趕緊替李旭辯解。他這樣做倒不是為了還李旭清白,自家的族侄做事糊塗,陛下還沒說是否追究。若是能一並遮掩了過去,當然是最合人願。
“以那小子行事風格,此事卻十有**為真!”楊廣猶豫了一下,又伸開了一根手指。李旭當初既然明知道李淵不受朝廷器重,還不肯與之撇清關係。以他這種恩怨分明的秉性,恐怕私放楊夫子的事情十有**為真。但宇文述卻沒將此事列為他貶斥對方的理由,顯然他也沒有確鑿證據,或是以此跟對方做了什麼交易。
“算了,朕說過要護著他!他是個知道報恩的,自然會懂得如何回報朕!”楊廣大度地想,晃了晃最後一根手指,向虞世基叮囑道:“按我大隋軍律,立一次首功,即升職一級。他三項首功抵消掉兩項,隻升一級軍職,為武牙郎將吧。至於爵位,也升一級,從三等伯升到二等伯,賜食邑五百畝。你寫道聖旨,把升職的功勞,和他的過錯都寫清楚了。先議功,然後再申飭。”
“尊旨!”虞世基大聲答應,心情十分愉悅。皇上不追究李旭放楊夫子的事情了,估計上穀郡守辦事不利的事情也能敷衍過去。宇文家和裴家瞎鬧騰,自己姓虞的受牽連,可真是十分沒趣。
“你那個親戚認真做事,反而擅自揣摩朕的心思,妄圖獻媚邀功,這種人,讓他回家去吧!”楊廣的思維方式,永遠不是別人所能理會。處理完宇文述和李旭的糾葛,他就想起了被人欺騙的這個茬。雖然是郡守虞荷心懷善意,但他覺得依然不能原諒。如果所有人都像虞荷這樣做,滿朝文武豈不全成了溜須拍馬之徒?
“今後,無論誰蓄意欺騙朕,全照此論處!”楊廣看了看虞世基愕然的表情,信誓旦旦地補充。“捕風捉影,無事生非者,也同樣論處。所有旨意你們幾個先看了,有道理的送上來,沒道理的別再拿來煩朕!”
“陛下怎能把挑選奏折的重任交給此人,那不是閉塞視聽麼?”文刖猛然坐直了身體,試圖阻止這個荒唐的命令。看看楊廣那疲憊的眼神,他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算了吧,虞世基沒那個膽子!”他默默地想,“如果虞世基真的敢胡作非為,咱家也會提醒陛下!”
“是!臣尊旨!”虞世基心中悲喜交加,顫抖著聲音答應。透過炭盆中的火光,他看見自己和虞家的運氣像炙炭一樣興旺。
注1:關於虞世基的過人記憶力和憑記憶草擬聖旨的記載,見於史書。正因為他的記憶力好,楊廣才對其甚為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