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敢,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麼?”楊廣嘴角微微斜翹著,繼續冷嘲熱諷。“若不是朕事先知道,估計你這個本家會將楊繼寫成縣學裏的打雜的,或者幹脆告訴朕易縣縣學根本沒出現過這個人。省得大家都跟著煩惱!”
“臣,臣親自去查,親自去查!”虞世基恨不得跪在地上,抱著楊廣的大腿乞求對方原諒。陛下不是生氣虞荷替李旭開脫,陛下是生氣大夥睜著眼睛說瞎話。可把實話告訴皇帝有什麼好處?李郎將已經把人放了,罪責可輕可重。而宇文述老匹夫和李郎將小鬼頭都沒在此事上過多糾纏。宇文述把李家小鬼頭踢出雄武營的理由是對方居功自傲,蔑視上司。姓李的小鬼頭做得更絕,千裏迢迢跑到薊縣迎住皇上的車駕,不喊冤,不告狀,隻是推說自己傷口養好,閑著無事,所以特地到皇上身邊來聽候差遣。
楊廣的回答是一聲深深的歎息,“算了吧,這事到此為止。”他站起身,在屋子內輕輕踱步。當李旭出現在早朝隊伍中時,他就猜到了小家夥在軍中那夥老狐狸手中栽了跟頭。那時他已經收到了三份奏折,一份是宇文士及寫來的,關於黎陽兩次攻防之戰的具體過程和善後處理措施。駙馬在奏折上多次替李旭請功,認為沒有此人對戰局的敏銳把握和作戰時不畏生死,黎陽城根本拿不下來,事後也不可能守得住。
第二份奏折來自宇文述,老將軍“非常大度”地將虎牢關之戰的首功記在了李旭頭上。同時說明了讓李旭回家養傷的理由,一方麵是因為惜才,不忍他帶傷作戰。另一方麵是為大隋長遠考慮,刹一刹年青人的傲氣,以便他今後的更堪大用。
第三份奏折是來戶兒將軍所寫,他大力向朝廷保舉李旭,認為年青人智勇雙全,是難得的棟梁之才。具體原因就是此人在虎牢之戰中的表現,來戶兒認為前右武侯大將軍李子雄狡猾奸詐,多虧了李旭識破其伎倆,才保證了大隋軍威未曾墜於叛賊之手。
“這幫老家夥,胡鬧就胡鬧唄,何必拉上一個不懂事的小家夥!”楊廣當時這樣想。宇文述之所以突然變得大度,沒有獨吞了全部功勞,想必就是因為來護兒等人把李旭推出來鬧事。而來護兒那份奏折,分明是說宇文述用兵失誤,虧了雄武營補救及時才免於一場敗局。
當時楊廣沒有生氣。將軍們互相傾軋,是大隋的傳統。從皇家角度,他也不希望麾下的老將軍們過於團結。至於李旭被排擠的事,楊廣沒打算深究。反正小家夥的官職還在,又新立了功勞,等回到洛陽論功行賞時,給他升官進爵,然後重新授個實缺也就罷了。
可李旭出現沒幾天,事情就變得複雜起來。禦史們輪流上本,彈劾宇文述弄權誤國,居心叵測。而幾個和宇文家關係密切的官員奮起反擊,彈劾李旭擅分軍糧,收買人心。雙方越戰越激烈,結果把許多隱藏在私底下的秘密全部揭到了明處。楊廣再次檢視,才發現事情群臣之中居然沒一個好人!
事情不是李旭挑起來的,他這個每月隻有六次上朝機會的五品郎將,跟言官們沒交情,也沒能力掀起這麼大風浪。按楊廣推斷,幕後黑手應該是禦史大夫裴蘊,內史令蕭瑀等。這些家夥早就對宇文家權力眼紅,為了李旭報打不平隻是他們應付局外人的一個幌子。
對此,楊廣也早就習以為常。權臣們互相製約,才更方便為君者駕馭。但大夥放著一大堆國事不去管,不分時間和輕重地互相拆台就讓他無法忍受了。他決定親自關注此事,通過此事處理過程中的具體表現,看看群臣之中誰忠心些,哪個對朝廷的事情比對自家的事情更關心些,結果,他霍然發現滿朝文武,除了幾個和李旭一樣剛踏入仕途的小芝麻官外,其他人都在假公濟私。
並且,這些人都打著冠冕堂皇的理由。
朕之大隋,原來是這個樣子!楊廣覺得自己心裏很冷,比外邊的冰天雪地還冷。他記得父親臨終前告訴自己,蘇威、楊雄、裴矩都是良臣,高穎、宇文述、李子雄皆為名將。結果,這些良臣名將們要麼背叛了自己,要麼就變得碌碌無為,隻知道爭權奪利。
“難道是朕真的無福麼?”楊廣恨恨推開侍衛,伸手拉開窗子,飄舞的雪花被風吹進來,登時卷了他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