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他們這些豪門大姓,根本沒把別人當人看!”李孟嚐從馬背上直起腰來,惡聲惡氣地總結。
“也不能完全這麼說,大姓有大姓的難處!”崔潛的臉色無端地一紅,低聲分辯。“維持一個家族百年不衰,需要處處小心。輕易不和人結仇,也輕易施人以恩。一旦舉薦了旁人,那人定然是自家的嫡係,將來要給予家族十倍甚至百倍回報的。這個規矩誰家也不敢壞,不是刻意打壓人才,而是怕壞了規矩後,那些已經被舉薦的人覺得前程來得太過容易,不肯用心替恩人的家族賣命。”
“照你這麼說,宇文述今天還安了什麼好心了?!”李安遠聽得煩躁,用馬鞭指著崔潛質問。
“恐怕是,不過無論他想示恩也好,拉攏也罷。都被來護兒老將軍攪黃了!”崔潛抬起頭,回答的聲音不溫不火。
“既然已經把人得罪透了,那你說你有什麼辦法?!”聽崔潛答得如此鎮定,李安遠不覺氣結,沮喪地追問。
“咱大隋朝除了軍中顯貴外,朝中還有七大姓。彼此互相照應,實力未必比宇文家差。當年虎賁將軍羅藝能出頭,就是憑借大將軍王得提攜……..”
“退之兄不是勸我投入其他豪門,給人捶背捏腿吧!那和直接投向宇文世家,其中有分別麼?”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旭突然轉過身來,歪著頭追問。
他說話的聲音不高,目光卻非常明澈。輕輕地掃過來,再次讓崔潛漲紅了臉。一時間,眾人也都陷入了沉默。隻聽得身外馬蹄聲的的,急得令人鬧心,亂得令人難受。
“我早說過,不是沒辦法,隻是,隻是李將軍不肯做的。”半晌,崔潛搖搖頭,喃喃地回答。
“退之兄好意我心領,但是那樣,卻讓我此生不得痛快!”李旭抬起頭,望著半空中剛剛升起的殘月,長歎著說道。在來護兒等人向自己敬酒時,他就感覺到了其中一些關翹。但一口惡氣出不來,心中畢竟憋得難受。
如今,惡氣出也出了,的確應該想想趨吉避凶之道。宇文家拉攏了自己無數次,一次次都沒有結果,想必心中已經惱怒至極。
崔潛說的辦法,旭子想過,但實在做不到。
如果這是唯一的出路話,他寧願永遠不得升遷。
想到永遠不得升遷這個結局,旭子眼前突然出現了幾分光明。“也就是做一輩子郎將而已。我當年的誌向不過是做個縣尉,如今已經是郎將,怎麼反而越來越不知道滿足了?”
他這樣想著,被在烈酒的作用下,放棄的念頭在心中越來越強烈。想到放棄,旭子突然發現眼下所有煩惱都迎刃而解。“不過是不得升遷麼,大不了丟官罷職而已。回家打獵種田,好過仰人鼻息。反正我現在也有了些積蓄,輕易不會再挨餓!”他扭頭看向眾人,發現眾人都看向自己,有人試圖勸告,有人則在醉眼中帶著關切和惋惜。
“怕甚,男子漢大丈夫,功名但在馬上取。低三下四裝孫子換來的官職,不如不要!”旭子心頭一陣衝動,負氣的話脫口而出。
“對,大不了咱們都不幹了。看下次宇文老兒有了災,誰再舍了命救他!”眾醉漢先是一愣,接著亂哄哄地回應。
喝了酒的人,本來就氣血上頭。爽快話一說出來,自是越說越衝動。一時間,大夥都自覺豪氣幹雲。七嘴八舌地說了一陣醉話,有人幹脆鞭敲金鐙,唱起了軍中的俚歌。
“大丈夫,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馬鞭落在金鐙上,節奏利落而慷慨。
“心中自有溝壑在,天地之間任我行!”慕容羅伸直脖子,仿佛要把多年受到的委屈全部伴著酒氣噴到夜空之中。
“手中刀,杯中酒,把酒提刀陣前走”李安遠打馬趕上慕容羅,拍著對方肩膀唱和。
“醉臥沙場休相笑,百年之後君亦朽!”崔潛搖頭,甩去煩亂的心思,揮鞭跟上眾人的節拍。
“富與貴,馬上取,丈八長槊當作筆……”口中哼著粗鄙無文的俚歌,旭子輕輕地笑了起來,黑暗中,雙目越來越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