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整座連營的北側都騰起了火光,高句麗人,靺鞨人、還有其他不知名的遼東部族戰士被燒得東躲西藏。過分混亂的建製造成了統一指揮的不便,沒受到火焰波及的其他營壘想過來救援,也無法及時做出有效行動。
火光繼續向前延伸,戰馬踏翻擋在麵前的一切。有人在半途中被冷箭射下了馬背,整支隊伍的速度卻絲毫不減。前方的敵人比側麵的敵人更多,殺死了前方的敵人,就等於給落下戰馬的弟兄們報了仇。每個人都認為自己今夜必死,每個人在死亡麵前都將生命的力量發揮到了極限。
在這種不顧生死的打擊下,北側高句麗人的第二道、第三道營盤在半個時辰內土崩瓦解。為了餓死在泊汋城裏的這股守軍,高句麗人投入了足夠的兵力。層層疊疊的營盤好像沒完沒了,突破一重又是一重。
前幾道營盤將士的犧牲,為駐紮在第五道營盤的高句麗將領苻駒贏得了時間。他是從國內城趕來助陣的將領,出身於高句麗大姓苻家,祖上曾在前秦大王苻堅帳下做效過力,因此被賜姓苻。幾代人下來,苻駒對原來的姓氏已經記不清楚,但中原作戰的習慣在他身上還保持得很好。
每晚睡覺時,苻駒不準自己麾下的士卒睡氈塌,而是命令他們把氈子鋪於地麵上,把箭壺當枕頭枕在後腦勺下。這個習慣讓他們很快就對劫營行動做出了反應。看到前方幾座大營中騰起的衝天火光後,苻駒命令麾下士卒迅速排成方陣,在自家營帳附近以逸待勞。
敵軍推進的速度讓他來不及製造矩馬,就在方陣剛剛列好的刹那,幾千潰卒哭喊著衝了過來。
“射殺!”苻駒毫不猶豫地命令。弓箭手聞令彎弓,將自己的袍澤一排排放倒在血泊中。
冷酷的殺戮讓暈頭轉向的潰兵找回了數分理智,他們尖叫一聲,繞開奪命的方陣,撞到礁石的洪水般從方陣側麵流走。
沒等潰兵散盡,劉弘基所帶的一旅騎兵已經衝到了。來自國內城的高句麗人毫不猶豫地鬆開弓弦,將自己的同胞和隋兵籠罩在同一片箭雨內。
在羽箭落下的一霎那,劉弘基的兩名親兵策動坐騎擋在了主將的馬前。當劉弘基掙紮著從親兵的遺體下探出頭來時,衝在最前方的二十幾騎已經有一半凋落。
火龍推進的速度登時停滯,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前方那道死亡陷阱。沒等劉弘基在驟然打擊下緩過神,旅率李良大喝一聲,衝上前去。
“弟兄們,咱們不能停啊!”李良拚命磕打著馬腹,衝向敵陣。,
的確,大夥不能停止攻擊。被困在泊汋寨的袍澤們還沒及時做出響應,所以,他們無論如何也要把殺戮和混亂繼續進行下去。
二十餘騎快速殺出,跟著李良衝向敵陣。一邊跑,騎手們一邊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這是大隋騎兵的衝陣隊形,彼此之間保持一定距離可以避免他們在敵軍羽箭打擊下全軍覆沒。同時,後排騎兵可以與前排騎兵錯開,在前方流出的空隙上,對敵軍施加新一輪壓力。
“護糧軍,三疊陣!”劉弘基沉聲怒喝,跳上一匹屬下讓出來的戰馬,衝進了第一波騎兵帶起的煙塵內。
三十騎,毫不猶豫與劉弘基跑成一排,透過火光和煙塵,他們看見李良等人在箭雨中呼喝前行。有的戰馬已經倒下了,有的戰馬背上永遠失去了騎手,有的人身中數箭,還在繼續衝擊。
最後三十幾騎狠夾馬腹,跟在了劉弘基等人留下的煙塵內,他們是第三疊,也是本隊最後一疊。
“衝啊!”李良揮舞著橫刀,衝向密集的羽箭。他聽見羽箭打在鐵甲上的叮當聲,聽見耳畔呼嘯的風聲,聽見背後的馬蹄聲,聽見遠處的號角聲猶如虎嘯龍吟。
虎嘯龍吟聲裏,旅率李良倒了下去,戰馬載著他的殘軀,狠狠撞進了高句麗人的方陣,撞出了一條血色長河。
號角聲來自二裏之外。
“吹角,吹角,大聲,大聲!”宇文士及在千餘堆篝火間狂喊,火光照亮了他那蒼白的臉色。聽著遠處的喊殺聲,看著高句麗大營內騰起的火光,他突然間感到有一絲悔意。
‘以三百擊數萬,這真是瘋子才會幹的事情。’他微笑著想,‘老子這次腦袋肯定是被餓糊塗了,居然跑回來和兩個李家的人一起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