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笨蛋,想害死老子就早點說一聲。他奶奶的,打仗有給別人留情的麼?”吳黑闥衝到李旭身邊,用力向他揮舞著拳頭。他的拳頭腫得像發麵包子般,無數小傷口在不停地滲血。
李旭慘然笑了笑,把彎刀交到了吳黑闥手裏。他知道的雙眼茫然無神,整個人麻木如一具屍體。唯一的感覺就是,眼下得去洗個澡,身上的味道令人難受喘不過氣來。
溪流很快被染紅了,血一般的溪水向下遊奔去。李旭拚命洗著,洗著,直到身體發白,鼻孔裏依然全是人血的味道。
他感覺不到溪流的冷,隻覺得渾身上下麻酥酥的,仿佛皮膚和筋骨都已經不屬於自己。在剛才的血戰中他非常幸運,隻受了幾處皮外傷。雖然刀口長度比較嚇人,但深度隻切開淺淺的一層,被冷水一激,血很快就止住了。
但方才的血戰給他心中的震撼,卻遠遠超過了身體上的傷口。在霫部他也曾經曆了兩場戰爭,但那都是在徐大眼精心安排下的戰鬥。對方抵抗力量不強,並且沒有人真正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而今天,馬賊們卻是以少打多。突厥武士的戰鬥力遠遠超過了索頭奚部的牧人,並且所有武士都把他當作了重點照顧對象。李旭無法計算死亡曾經幾次與自己擦肩而過,他知道自己很害怕,很想丟下刀藏起來。但他同時也知道自己沒地方躲,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這夥馬賊,自己恐怕早已是卻禺家監牢裏的客人。
“我不想死!”他衝著水中那個**的倒影打了一拳,喃喃地說道。
水花“啪”地一聲散開,扭曲了那張稚氣未除的臉。
“我不想死!”他帶著幾分哭腔再度出拳,水波聚聚散散,倒映著一個強壯卻遠遠算不上成熟的身軀。水底下,無數張錯愕的麵孔瞪大眼睛,慢慢上浮。每一張,都是被他用彎刀砍下馬的突厥人。
“我不想死!”他抱著頭,蹲到了水裏。冰冷的河水隻淹到頸,麻木了他的呼吸。
“不想死就上來,想得卸甲風麼?”一直在岸邊用嘲弄陽光看著李旭的吳黑闥罵了一句,跳下河,拖著他的胳膊將他拖上了岸。
被陽光一曬,李旭慢慢又恢複了幾分神智。睜開眼睛,他看見吳黑闥正用力搓著自己的胳膊。長相普通到扔進人堆都就認不出來的牛進達則捧了一把叫不出名字來的草葉,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麵前。
“把這些草嚼了吃,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牛進達笑著命令。
“牛哥,你可是獸醫!想下毒害人麼,好多分幾匹馬麼?”吳黑闥大聲抗議。
“差不多,差不多!”牛進達不喜歡和人拌嘴,一邊向李旭口中塞藥,一邊說道。
劇烈的苦味瞬間從頭頂直衝腳尖,李旭打了個哆嗦,神智和勇氣同時回到了體內。他知道自己剛才又丟了醜,訕訕地笑了笑,推開吳黑闥,走到黑風的身邊去取衣服。
受了傷的黑風居然還能跟上隊伍,這點大出眾人的預料。幾個中年馬賊走過來,一邊看馬,一邊看人。突然,有人大胡子拍了拍李旭的肩膀,問道:“小子,你不是咬死過三十多個人麼,怎麼才殺了幾個,就嚇成了這幅熊樣!”
“王雙,下次你打頭陣,殺十個人給我看看!”吳黑闥走上前,推了大胡子馬賊一把,喝道。
“我要是有那本事,早去當刀客了!”王雙笑著回敬了一句。
“我,我從來沒吃過人!”李旭大聲解釋。他不知道草原上謠言居然傳得如此快,蘇啜部刻意製造的流言居然在大漠南邊也有人信。
“估計是聖狼沒帶在身邊的緣故!”馬賊們搖搖頭,自作聰明地解釋道。沒人相信李旭的話,如果不是狼神附體,阿史那卻禺非得到這個憨憨的小家夥幹什麼。他打起仗來不管不顧,既不懂陣法,又不會計謀。如果拎著把大刀亂衝就算個人才,馬賊們個個都是當世大賢。
“我真的沒咬死過三十多個人!”李旭將聲音又提高了幾分。剛剛換上的衣服是他從中原帶來了,雖然已經小了,但從衣衫上就能看出他是一個讀書人。
“咬死二十個也是咬。估計狼神附體的時候,你自己根本不記得!”馬賊們點點頭,神神秘秘地說道。
“用牙咬,用刀殺,用箭射,還不是一樣的麼?我要是你,就告訴他們我咬死了一百個,讓誰見了我都遠遠地躲開!”吳黑闥瞪了李旭一眼,罵道:“人家說你厲害,你居然還謙虛。見過笨的,沒見過這麼笨的!”
“這小家夥很有意思!”遠處,劉弘基搖搖頭,微笑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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